第十七章 人鬼通婚

黑云压着翻滚的怒涛，咸涩的海风裹挟着腥气扑面而来。陈峰望着眼前墨色翻涌的深海，指尖不自觉按住了腰间剑柄。孙悟空攀上嶙峋礁石，金箍棒在浪尖划出刺目金光："九头虫，当年俺老孙能掀翻东海龙宫，今日还怕你这小泥鳅不成？"

话音未落，数丈高的浪墙轰然炸开，九道青鳞蛟尾破水而出，每片鳞甲都泛着幽蓝毒光。九尾蛟龙盘踞浪峰之上，猩红竖瞳映着两人身影："泼猴，你当这是五指山下的浅滩？"龙吟震得海底珊瑚尽数折断，陈峰眼见孙悟空金箍棒劈空而去，却在触及蛟尾的刹那被毒雾缠绕，火星四溅中传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声。

"攻它尾根逆鳞！"陈峰突然瞥见蛟尾交汇处的暗红斑纹，那是《天妖志》中记载的命门所在。话音未落，第三道蛟尾已挟千钧之力横扫而来，他闪身避过，原先立足的礁石瞬间化作齑粉。孙悟空会意，七十二变化作火凤直冲云霄，炽热翎羽如流星雨般坠落，蛟龙被迫收尾护住要害。

突然，海面形成巨大漩涡，陈峰只觉双足被无形之力拖拽。九尾蛟龙张开血盆大口，腥风裹着海水倒灌，方圆十里的鱼群都被卷入漆黑喉道。孙悟空眼中精光一闪，竟主动跃入龙口："陈兄弟，且看老孙给它开膛破肚！"

龙腹内壁蠕动的血肉泛着磷光，孙悟空金箍棒暴涨三丈，在黏稠胃液中搅起滔天巨浪。蛟龙痛得在海面疯狂翻滚，九尾拍碎了三座礁岛，却始终甩不掉腹中瘟神。陈峰抓住时机，斩妖剑裹着紫雷直刺逆鳞，剑锋触及鳞片的瞬间，整片海域突然陷入死寂。

"破！"随着孙悟空暴喝，金箍棒自内而外贯穿龙身。阴阳二气自创口喷薄而出，在天际凝成太极图案。蛟龙凄厉长啸中，玉帝赐下的捆仙索已缠住它残破龙角，十万天兵都未能收服的凶兽，此刻像条死蛇般被拖上云端。

凌霄殿内，琉璃盏中的琼浆泛起涟漪。玉帝望着捆龙柱上奄奄一息的妖兽，指尖在龙案刻下深深沟壑。当太白金星提及千年之约时，他忽然想起瑶池畔那抹藕荷色裙裾——织女被贬下界那日，王母发间的九凤衔珠钗坠入银河，溅起的水珠至今还在他心头泛着凉意。

"准奏。"二字出口的刹那，三界轮回镜突然绽放异彩。陈峰立在镜前，看着牛头马面引着那对鬼魂穿过彼岸花海。红衣新娘盖头下隐约可见森森白骨，新郎官却笑得温柔，生前被战火撕裂的半边身子正缓缓长出新的血肉。

阴婚大典当日，忘川河罕见地开出并蒂莲。陈峰将合卺酒洒向奈何桥头，无数徘徊的孤魂突然发出呜咽。他看见白发老妪颤抖着捧起阳世丈夫烧来的纸钱，看见戎装将军轻抚墓碑上早已模糊的姓名，看见阴司律令化作金色符文在空中重组。

"上仙可知自己在动摇三界根基？"阎罗王的声音从判官笔尖渗出，生死簿无风自动。陈峰拂去衣摆沾染的彼岸花粉，指尖点在"人鬼殊途"四字上："当年大禹治水亦知堵不如疏，阴阳相隔的相思，比十八层地狱的业火更灼人心。"

鬼门关轰然洞开时，第一缕晨曦正穿透黄泉路。阳世女子提着灯笼跌跌撞撞奔来，发间红绳与鬼新郎腰间的束魂带系成同心结。孟婆汤锅腾起的热气里，陈峰突然听见银河传来机杼声——那是织女将星辉纺成丝线，每一根都牵着鹊桥上颤抖的喜鹊。

而此时九幽深处，阴阳法王正对着蛟龙残魂狞笑。他割开手腕，黑血在祭坛绘出饕餮纹，每道咒文亮起，蛟龙骨架上就多生出一块腐肉。"你以为本座会信守承诺？"复活的蛟龙刚要发难，却见法王袖中飞出三千噬魂钉，将它的七寸牢牢钉在万魔碑上。

"现在，我们是拴在一条锁魂链上的盟友了。"法王抚摸着蛟龙新生的毒牙，魔界血月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弱水河面，那交缠的阴影正悄悄漫过天庭边界......

忘川河底的淤泥突然翻涌起血泡，正在为鬼新娘梳妆的孟婆手指一颤，犀角梳上缠着的青丝寸寸断裂。她浑浊的眼珠转向奈何桥尽头，那里本该轮回转世的魂魄们正簇拥着一盏引魂灯——灯芯里跃动的不是幽冥鬼火，而是带着生人温度的阳火。

"上仙留步！"牛头马面急追着那道翻飞的白影。陈峰御剑掠过酆都城楼，腰间玉牌将"准予通婚"的敕令投射在森罗殿匾额上，鎏金大字惊得巡逻的夜叉纷纷坠下骨马。他身后跟着十对携手的人鬼夫妻，阳世人的影子与鬼魂的磷光在地上交织成蝶。

凌霄殿内，千里眼额间天目渗出血珠。当他将阴间景象呈现在玄光镜中，满殿仙卿倒吸冷气。只见黄泉路两侧开满血色曼陀罗，花蕊中竟结出晶莹的并蒂果，每一颗果子里都囚着段纠缠的红线。

"荒唐！"托塔天王掌中宝塔嗡鸣作响，"当年七仙女私配董永，不过坏了一座鹊桥。如今这人鬼通婚，是要把阴阳两界的因果全搅乱！"

玉帝指尖摩挲着龙椅扶手上的刻痕，那日陈峰拖着蛟龙上天请命的场景忽然浮现。当时少年剑修衣摆还滴着龙血，眼神却清澈得能照见银河深处的星光。"陛下可听过相思成疾？"陈峰当时指着捆仙索说，"这蛟龙作恶多端，可它宁死都要护着海底那具白骨——连妖兽都懂的情字，天庭倒要装作看不见么？"

轰隆！

九重天突然剧烈震颤，银河波涛将二十八星宿的倒影撕成碎片。正在纺织云锦的织女猛地站起，机杼上银丝齐齐崩断——三百年来，她第一次感受到牵牛星传来的波动。

弱水河畔，阴阳法王踩着蛟龙新生的犄角狞笑。他手中攥着从陈峰剑锋偷来的一缕紫雷，此刻正将其注入万魔碑的裂缝。"看见了吗？"他扯动噬魂钉上的锁链，蛟龙逆鳞处立刻渗出黑血，"那些愚蠢的痴男怨女，就是撕开三界屏障最好的刃。"

魔界血月在这一刻涨大十倍，月光照过之处，刚在阴间缔结婚约的人鬼夫妻突然瞳孔泛红。抱着纸灯笼的阳间女子痴痴笑着，指尖长出森森骨刺，温柔地为鬼夫君刮去脸上腐烂的皮肉。

"不对劲。"孙悟空突然从蟠桃树上翻下，啃了一半的仙桃砸在阎罗殿前。他火眼金睛穿透十八层地狱，看见无数红线正从往生井里疯狂涌出，"老陈！你牵的红线叫什么东西附体了！"

陈峰斩妖剑出鞘的瞬间，奈何桥轰然坍塌。孟婆汤锅被掀翻在地，汤水中浮现出阴阳法王扭曲的笑脸。那些饮过汤的鬼魂突然发出非人嚎叫，他们的姻缘红线正在皮下蠕动，宛如万千血蜈蚣。

"快斩断红线！"阎罗王判官笔在空中急书，却发现生死簿上的墨迹正被某种力量改写。曾经记载"人鬼殊途"的位置，赫然浮现出魔界咒文。

最可怕的变故发生在鹊桥。当第一条被魔化的红线缠上喜鹊翅膀，整座星桥开始扭曲变形。织女抛出的银梭悬在半空，她看见对岸的牛郎突然捂住心口——他们之间延续千年的那道银河，正在被血色侵染。

"老孙去捣了那劳什子魔窟！"孙悟空金箍棒搅动九幽阴气，却在靠近弱水河时被反弹回来。阴阳法王站在重新成型的蛟龙头顶，手中握着一把以红线编织的弓："大圣可知，怨偶的诅咒比你的定海神针更重十万八千斤？"

陈峰御剑直冲九霄，身后跟着三千柄嗡鸣的桃木剑。当他看见银河正在倒灌人间，突然明白阴阳法王真正的杀招——用至纯之情种下至邪之蛊，让三界众生都成为魔界的傀儡。

斩妖剑劈开第一个魔化鬼魂时，陈峰听到了婴孩的啼哭。那是个尚未足月就夭折的灵胎，此刻它脐带般的红线正勒住生母的脖颈。"娘亲…"魔胎发出甜蜜的呼唤，女人含笑闭上眼睛的刹那，红线骤然没入她隆起的腹部。

九天之上，玉帝终于捏碎了掌中把玩的星辰。当银河彻底被染成血河，他看见陈峰的剑阵与孙悟空的棍影在魔气中忽明忽灭，而阴阳法王脚下的蛟龙，已经长出第九颗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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