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墨

百里云琨晚间和李洛洛玩闹的惬意心情烟消云散，阴沉着脸不知是有所触动还是心生嫌恶。

顾方只是将御医的话如实禀报不敢猜测。

夜色沉沉，万籁俱寂百里云琨的声音像编钟一样浑厚沉雄“既然他的腿还能治，那就让他治，治好为止。他虽然现在是下等侍卫但王府还不至于急着用一个瘸腿的侍卫。崔雨去了有些日子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崔雨前去北泽已有两月，根据她的来信已在归途，想必月末定可以返回南都。”

“你派出一队暗卫去接应他。”

“是”

顾方退下之后，百里云琨也让其他人等都退下，只留他一人在房内，上好的龙涎香散发出的琥珀甜味中又参杂着月下的清明，看着案桌上自己的笔迹，若有所思那样空白无知的感觉如浪潮般袭来，猛然决堤。毅然起身撇下还未写完的奏折，扬鞭策马的赶往了城郊。

这处宅邸建造的实在雅致，典型小桥流水的江南风韵。看门人见是瑞靖王来了，连忙敞开大门，跪地相迎。

百里云琨大步流星直接走了进去，在秀气的园林之中矗立着一处三层高的楼阁，楼阁上灯火通明，嬉闹的声音百里云琨在楼阁下都听得清楚。

来之前他就已经猜到了，这个京墨读书不多，又是娼妓之子，和下人半夜赌博游戏也不足为奇。

除了看门的二人，一直到他走进来为止没见到一个下人，恐怕都在楼阁里聚众玩闹。

忽然有一人在窗户那透气，无意间眼神一瞟就看见许久没来过的瑞靖王，吓得他屁股着地直接栽了下去。

“哈哈！晓燕你干嘛呢！看见鬼了吓成这样。”没错这就是京墨的声音，中气十足的少年音，爽朗的像是草原上刮过的一场风，吹动那离离原上草，让人感觉生生不息。

“主子，王爷来了，王爷来了。”晓燕压低了声音，又努力的想让房内所有人都听见。只好慌乱的重复着。

闻言楼阁之中的人脸色大变，着急忙慌的收拾起凌乱的房间，赶紧把那些市井玩意摆放起来，又将没吃完的糕点零食都收拾干净，各司其位，煮茶热酒，准备好纸墨笔砚。

京墨下楼迎接时猛地一冲，差点和百里云琨撞个满怀。幸好被他带有几分嫌弃的拉住了肩膀。

“王王王爷！您怎么今天来了。”低着头不敢直视他。

“我来检查你字练得如何。”百里云琨冷着脸故意这么说到。其实当他听见京墨声音的时候就已经有点想笑了，但他也想看见京墨怕自己怕到不行，又不得不笑脸相迎一副讨好的模样。

“啊？那那那••••••”

见他结结巴巴，就知道他这是贪玩不知多少日毛笔碰都没碰。

“没练的话~~~”百里云琨说得迟缓，京墨早已吓得腿软，要不是及时扶住了他的腰，强迫他仰起头看着自己，他现在已经趴在地上，这次是要抽他脚心还是打他板子。

百里云琨看着那张典型江南人秀丽的脸，胆战心惊的模样，没忍住咧了咧嘴“一直练不许停”

“啊”京墨心中默默喊了一声，其实他最怕的就是写字了，他宁愿被抽脚心大不了火辣辣的疼几日不能走路，他宁愿被打板子反正对方也不会下死手，可一让自己提笔真的是心理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他突然觉得自己好痛呀。

京墨是百里云琨去江南巡查时带回来的人，那日风光正好去踏青，京墨就在桥旁卖着手帕胭脂，上面还有他自己写的牌坊，他那字一看就是没读过书的人写的，也并非难看只是像刚上过几天学的稚童拿笔写来的，圆圆的没有一点笔锋，歪歪扭扭但扭的也不算杂乱。

百里云琨自己写得一手好字，皇帝还特别赞誉说他是几个孩子中写字最好的，有清儒领袖东方迹白的风范。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让他觉得有趣的字，便停下了脚步多看了两眼。

“这位大官人，可要买胭脂水粉回去哄小娘子高兴？”一脸谄媚的京墨，声音却朗朗入怀。百里云琨一楞，像是一记穿云箭直射入了那块记忆中的空白，最后却不知箭落入了何处。

后来百里云琨包下了他铺子里所有的东西，当然也包括京墨。娼妓之子本就没什么风骨可言。

百里云琨喜欢的就是他的声音和他写的那一手歪歪扭扭的字。听他*比其他任何人的都好听，所以百里云琨也喜欢折腾他，至于他的字早就知道他那么爱玩爱闹是静不下来练不好的，可他喜欢的不就是那不像话的字，怎么看怎么顺眼。

看着上等宣纸被他幼态至极的字体覆盖，眼底不声不响的就染上了一层笑意。

“王爷，奴到底要练到什么时候。”京墨抱怨时也不敢停笔。

话音刚落百里云琨就灭了桌上的烛火，那桌子边缘不整弯弯曲曲盘旋的像一处小小的山崖，本来是给京墨赌钱耍牌用的，现在百里云琨用得也深觉不错。

只有周围燃起的灯火根本照不清宣纸上的字，俯身压上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听见他的一呼一吸，磨人的低吟百里云琨倒是先坠入了悬崖。

现实的功名利禄，皇权争斗都成了坠落时一闪而过的虚影，只有他的声音，只有他的声音无比清晰，还有明明已经看不清的字却只凭借迷糊的轮廓就一一重新浮现在了记忆的深处。

云破月来花弄影。

前院的梨花在月下飘雪，风吹花落，月光再次清如水淹满了整个庭院。

铁戈坐在院中夜色无言他亦沉静。他的腿刚刚被重新接上，铁板将他的腿固定。顾方还帮他找来了一副拐杖。这些事情都是他安排的。

百里云琨

铁戈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却认定自己要对这个人好，可他位高权重自己又能怎么对他好，所以只能为他尽忠，以自己的荣辱生命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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