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闯屋

“庾主事，时间过得真快啊，”夏通将茶碗推到他面前，微微笑着，“自从三清观一别，你我好像又经历了不少事。说吧，这次是来做什么的？”

庾卫用茶水润过喉咙，道：“我是奉着刘总兵之令，来帮你摆脱官军，将你接到镇城。”

“你们这么好心？”夏通眼一抬。

“当然是有个条件：必须带着乡民们一起走。”

夏通不以为然：“何必呢？他们进了城，也不过是送命的待遇。”

“但总比留下来好吧？我在半路上听你的心腹说了，官府如今正加紧赋敛钱粮，你作为保长交不出来，定然要对底下的百姓敲骨吸髓……那时他们还有活路吗？”

“你说得倒大义凛然，”夏通打了个哈欠，往后一靠，“但我岂能相信你？当初，我费力抓住的许心成都被你保在城中，鬼知道你打着什么主意，会不会给我背后捅刀。”

庾卫弹开指尖上的飞虫，轻轻笑道：“夏兄愿将心中的怀疑都和盘托出，这本身已经是对我的信任了，为什么非要拒绝呢？何况您现在已经自身难保。”

夏通皱眉质问：“我怎么个自身难保？”

庾卫便将今日遭遇的事说了一遍，夏通越听，越发渗出冷汗。

“韩参将到！”

在两旁火把的照耀下，韩基从队伍中走了出来，他骑着一匹矮黑马，全身的盔甲闪着熠熠银光。

“怎么样了？抓到人没有？”他拖着臃肿的身躯慢慢下马，将官们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回参将，我等按您的吩咐，时间一到，就立即发兵前往庾老爷住处。可……并未发现什么逃犯。”

韩基难以置信地眨了两下眼，问：“你们搜过屋了？”

“我们哪敢啊，您还是亲自看看去。”

韩基旋即赶到庾卫屋前，遥见纸窗上映着一个人的影子，在桌边低着头，似乎是在吃饭。

“我和弟兄们看了许久，屋中仅有这一人，没有其他可疑人物。”那兵丁用手指着说。

“谁能断定他就是庾卫！”韩基将马鞭揣起，“跟我进去搜查！”

那兵丁慌忙挡在身前，苦苦劝阻：“参将，此人是总督的贵客，千万不得贸然行动啊！如果实在怀疑，可以叫田大人来辨认……”

韩基暗思：‘今天搞出这么大阵仗，我和田公的计谋迟早败露，索性一条路走到黑了！’于是大喝道：“叫他作甚！万一让要犯跑去，谁敢担责！”说罢，将那兵丁撞倒在地，率众人闯进屋子，猛拍书房的门：“开门！鄙人有事求见！”

书房的保丁吓得双手一颤，筷子都掉在地上。他不敢不应，唯唯诺诺地走向门口：“小的被锁里面了……”话没说完，韩基就拔开门闩，将他一把擒住，绳索捆起。

“真个是胆大包天！”韩基揪着他的衣领，“违反宵禁明令，暗地闯入大使住处，意欲何为？说，你到底是何人！”

保丁的眼神都像是痴呆了：“不，军爷误会了，我是夏家的人，是奉夏爷命令，来给庾使节送饭的……”

韩基大步走向窗边，用刀尖指着那几碗剩饭：“那为什么你自己吃了？”

“这……这是那个庾卫吩咐我的。”

“他现在在哪？”

“在夏爷府上。”

韩基迟疑回头，众人纷纷应道：“请将军立即包围夏府，将其中缘由问个明白！”

“你们懂什么！”他暴躁地收了刀，“此贼明显是畏于大罪，想要攀咬无辜！先将他羁押起来，容我禀报督宪，再作处分。”

他之后离开了乱哄哄的现场，写好一封密信，交与某个将官说：“你到了魏总督处，先去通知田大人，并将此信交给他阅看。”

将官领命，飞速上马启程，片刻就将书信送到田声淳手中。彼时声淳正在焦急等待，见有消息，匆忙打开书信，见上面用狗刨般的大字写着：

‘你我设局，本为夏通，不料牵扯进了庾卫，甚为棘手。不知田公有何打算，是否一齐查办？万望明示。’

声淳看完，立即将信纸揉成一团丢开，从旁边撕下一张纸条，写一句‘行事暂缓，封锁消息，莫要惊动夏家’，装入封套，让来人带了回去。

将那将官打发走后，声淳呆坐在椅子上，心情相当郁闷。他倒不是担心老友的儿子，而是推荐的人如果出了问题，自己可担得起责？或许庾卫在跟夏通耍什么心计，但根本无法保证，绝不能听之任之。

想到这里，他琢磨出一个万全之策，便披上一件袍子，动身去见魏学曾。

“督宪，还在处理公事呢，不休息会儿？”声淳一边问着，一边在案几边坐下。

“如今情况复杂，我必须草拟一道奏疏，向朝廷禀明情况，”魏学曾专注地盯着桌上的草稿，挠着鬓角的白发思考，连刚要打出来的哈欠都生生憋了回去，“老夫身为重臣，理应竭尽心力，他人不为之事，则我必为不可。”

声淳作揖：“老大人之气魄，属下佩服至极，只是这份热忱容易被人利用啊。”

“此话何意？”学曾搁笔，目光在火光下炯炯有神。

“没什么，只觉得应该对人有所防备。比如那位庾弘藩，督宪以厚礼相待，虽极尽爱才之意，只恐他背负恩义。那人虽卑职所荐，但数年未见，不知底细，还是差人稍作监视为好。”

学曾叹道：“所谓用人不疑，我怎能如此揣度弘藩？坚决不行，老夫岂可败坏一生清名。”

“但方才我见他与汤万窃窃私语，似乎另有图谋。”

学曾眼皮微抬，可语气依旧不动摇：“你自己想去做这件事，就去吧；老夫绝不会派遣一兵一卒！”

声淳不得不就此退下——没得到总督的撑腰，只能独自冒一回险了，于是他给韩基下了一道新的指示：“从此刻开始，严密监视庾卫动向，若有异样，随时知会附近军队，展开围剿！若此处乡民有助逆之举，不论良莠，一律杀无赦，当做贼人报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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