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雪夜破庙相逢 遇磨难乾坤倒序

楔子

飞雪初停，万物枯寂，有异客天坠，本只欲躬耕自保；

霞光新沐，时局动荡，撞化龙幻世，却无奈搅动风云！

······

“这天气也是怪啊，雪下时呼呼喳喳，鬼哭狼嚎的，雪一停，又静得吓人，要不是有先生指路，指不定咱现在正蹲在哪儿打摆子呢！”

一个偏扎头巾，吊眉斜眼的汉子嘴里嘟囔着，挑着草帘子探头从一个破庙中往外瞧，随即一声“嗯哼”从庙中传出来，听到里面发话，这汉子便悻悻然放下帘子缩了回去。

“杜牧之有诗江南春，曾言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此去江宁不到三百里，旧时也在南朝治下，梁武帝萧叔达更是个爱佛的，唉，盛世礼佛，乱世求佛，天地倒悬之时，这佛寺纵然到处都是，却也自身难保，又有什么用处呢！”

这确实是一间破败的寺庙，庙外天地银装素裹，旷野中，只隐隐能见一处树林，除了这座孤零零的破庙外，茫茫天地间好似再无其它，就这破庙本身，也是裹在这雪景里，掩在林后，最多只露着檐角的一抹风铃，不注意看，一样会被忽略在这雪后的空寂中。

与外面的寂寥相比，破庙里面倒是有些热闹，原来大雄宝殿的位置，一团篝火就摆在大殿中间，火堆边围坐着四个人，那篝火明显是拿那殿中的案条桌子劈了点着的，折断的树枝间掺杂着成片的木板，垫的也是庙中的破蒲团，除了刚坐回下首的斜眼汉子，左手边一个青衫文士打扮的老者，佝偻着身子偶尔咳嗽一声，刚刚回答那斜眼汉子的便是他了。老者旁边是个书童装束的少年，此刻正往篝火上悬吊的铜壶中添雪烧煮，玩得不亦乐乎。

透过火光，篝火对面，正上首位置，是个一腿盘一腿屈的汉子，此人身形高大，坐在那里手中正端着案条桌拆下来的桌腿当烧火棍，轻点着篝火里的碎木板，魁梧的身材映着篝火，在那殿中破旧泥塑后的白墙间隙上留下的影子好似一口大钟，任火光摇曳，蔚然不动！他这半盘半屈的坐姿，哪怕是不通武艺的人看来，也莫名有种进退有据，可攻可守的感觉。

至少此刻在篝火不远处，墙角里窝着的那位，偷摸瞄了两眼，是看出点门道了！这是整座破庙里的第五个人，也是看上去最惨的那个，一身泥巴混着血污，双手被缚在身后，脑袋位置顶着个头盔样的东西，也是泥糊了一层，看不清面目，要不是那双眼睛刚刚偷瞄了两下，只怕什么人见了，都会当他是个死的。

至于前面说那壮汉的面相，墙角这位倒是想看，可人家背对着墙角，自己又被绑在地上，形似捆猪，压根也看不着啊!

斜眼汉扭头向着老者，轻声嘀咕：“梁武帝我听戏文上说过，崇佛崇到最后给活活饿死的！不是叫萧衍的嘛？”

“叔达是字！是表字！你多少读点书啊！咳咳咳”

“呀呀呀，老爷子您别急嘛！我瞎说的！”斜眼汉子一边安抚老者，一边又转头向着首座的大汉打说：“我这出身不通文墨也不打紧，有大哥顶着就行！对吧？”

也许是练武之人，六识敏锐吧！大汉没有接话，反而回头看向墙角的“猪仔”，发觉并未有动静后，这才唤向那斜眼汉，却是答非所问。

“老六！你确定那边那个没问题？”

“出气多过进气！这贼配军有什么问题？”被唤作老六的斜眼汉伸脖子朝墙角瞅了瞅，满不在乎的说。

刚刚还在咳嗽的老者，也扭头看向墙角，回身对斜眼汉问道：“吴老弟，从刚刚开始你就一直在说贼配军，这是什么道理？你怎么知道的？可不能凭空污人清白啊！”

“哟！当不得先生一声老弟！您这是羞臊我呢！您叫六子就成！要说这个追踪循迹，我斜眼老六可没服过谁！您且来看！第一，地上这位，有盔无甲，刚刚救他时摸了摸，那盔却像是纸盔，轻软得很！显然是逃跑时嫌重，单把纸甲给弃了！第二，右腿那像是枪矛之类的伤，一个圆洞，寻常械斗，乡间朴刀木椎可留不下那种伤痕！第三，现在可是隆冬，您再看那一身紧靠胡服，啧，薄的呀！我看着都冻得慌！刚看到时我还以为是那些翻江倒海的好汉穿的鱼皮水靠呢！这可不像是良家子冬日出远门的打扮，您说不是逃出军阵的贼配军，又能是什么？要不是前面就到海陵城了，就凭他那盔下露出的鬓角，发长应该不过肩，您说他是西夏残兵我都信！”

老者轻捻长须，点了点头，随即轻叹了一声：“唉！纵是如此！也好歹是一条人命啊！可惜了！”

“咦，对了，六子哥，这人真的没救了？”老者身边的书童，一边安抚着还有些咳嗽的老者，一边歪着头问吴老六，想来是年纪小，声音稚嫩，倒是一点都不见外，像少爷多过像书童。

吴老六明显是个碎嘴子，但听那孩子如此问，却也轻叹了一声，道：“小···宁宁，唉！你也看到了，他那贴身水靠样的衣裳不知是什么材料，也没个接缝绳头，长胫裤脱也脱不下来···”

“噫！六哥你可不害臊，还脱人家裤子，莫不是有那什么龙阳之好！”小书童做着鬼脸躲到老者身后，老汉轻拍了他一下，知道这孩子只是开玩笑，缓解下气氛。

那吴老六可就犯起人来疯了，刚刚一点惋惜，立马消失不见，直接站了起来：“我吴六顺可没那嗜好！有也没钱！他们说城里相公贵着呢!章先生，您见多识广，您说是不是？”

“啐！你们两个胡闹便是，休要捎带上老夫！”老者一边一个，左右拍着，身边一大一小两个胡闹的家伙也不躲闪，一边求饶一边任老者那枯瘦的双手打在身上！老者那刚刚还紧锁的眉头，也多少伴着咳嗽退去，舒展了些！

大名唤作吴六顺的斜眼汉，和被称作宁宁的书童笑闹了一阵，见大家脸上也都没那么阴翳了！他终于把小书童按到一边，转身把手伸向火堆，一边烤火，一边冲对面大汉轻声说道：“大哥，那一身血污衣裳，我倒也不是不能给他割开查验伤口，只是，你也看到了，那胸前板结突起，血痂粉红，有胭脂色，这是肋骨穿肺的症状，双膝目视可见，有骨片外翻，想来是髌骨突在外头，两腿皆然，早已废了，到现在身上泥浆都干了，那长胫裤还是血污一片，显然血还没止住，这般惨状，怕是想醒都难了！”

“我知道，绑他的时候探了探心口，那时就感觉不到多少心跳了！”为首的汉子点头轻声回应。

“既然是必死之人，干嘛救回来，救回来又干嘛还给绑上？”小书童眨巴着大大的眼睛，一脸的疑惑。

“小···宁宁，小心使得万年船！见死不救非我辈所为，但事关重大，又不得不小心应对！也难保这将死之人不是穷凶极恶之辈！军阵之上，回光返照，临终愤起的好汉，我可见过不少！我等此行凶险万分，不得不防啊！唉···”

随着一声叹息，破庙里顿时又陷入了一阵平静，可能是篝火之下冷热不均的缘故，一片瓦片透过早已朽烂的椽子，掉了下来，瓦片还未落地，正中的大汉身形未动，右手拇指下扣，一挑手中那根烧火棍，那桌腿做的粗实棍子竟然像条蛇一样立了起来，电光火石间迎了上去，在接触到瓦片的瞬间向下一顿，瓦片掉落在棍子上居然没碎，好像黏住了一样，方方正正的趴在已经烧的碳化的棍头上，随着棍子轻轻落向地面，全程半点声音都没发出，吴老六咧开大嘴刚想笑，眼光一瞥，发现左手的老者和孩童并未察觉，也就没有再发出动静，只是伸出右手大拇指摇了摇！一副怕吵着人，又极想夸赞的样子！

两个汉子都没再出声，只是不约而同的抬头看看破瓦间突然出现的缝隙，又低头循向不远处投下来的光影，破庙里面众人或茫然，或忧虑，当然也有困顿的，许是累了，那被唤作小宁宁的童子此刻已迷蒙着眼依偎在了老者的怀里，渐渐睡去。

“唉！”老者又是一声轻叹，待童子睡熟，轻轻托着孩子头颈，扯开自己的罩衫，将童子罩住，重新纳入怀中！为首的壮汉眼见老者动作，欲起身过来，老者一手轻抬，止住壮汉，“没事，已然睡着了，鹏举不必介怀，今时今日，这里最没用的就是老夫和宁世子了，一切有赖将军，孩子有我就行，你得积蓄体力！睡吧！”

时间倒回到两个时辰以前，却是在另一个世界里···

一辆公路自行车在国道上穿梭，加装的后座上捆着一个巨大的旅行袋，车上的小伙子顶着头盔，背着包，撅着屁股一阵猛踩，眼见超了好几辆老头乐三轮车了！小伙子名叫徐懋书，本是江苏泰州人，这不，趁着大三寒假，打算来个渡江跨省骑行游嘛，这才刚出门往南骑行到口岸，也就十来公里，这地方古称柴墟，当年岳飞在这里抗金来着，就是长江北岸的一个渡口，这小徐心想着我骑行服都穿上了，不开直播好歹也记录一下啊！

要说他这骑行服也确实烧包，黑色打底，然后全身一堆花花绿绿的条纹，一条大腿上更是一缕鲜红一路到脚，关键网购发货太慢，眼瞅着出发时间快到了才递送到家，结果发现还买大了一号，也没洗衣机过个水就直接穿身上了，看着衣服晃荡，干脆又把护胸护膝什么的都穿在里面，直接把骑行服套在最外面穿了。

看着双膝前胸都突出来的骑行服，再瞥一眼那顺着大腿的一溜红，他老爹摇了摇头道：

“你这造型，鸡胸驼背加双腿风湿的，咋想的？那裤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痔疮犯了，血流不止呢！”

“爸，你留点口德吧！我是你亲儿子啊！”

“废话，是儿子我才这么说的，换了女儿我也不肯你一个人背个大包流浪去啊！”

“骑行游！是骑行游！”

“好好好，你游吧你游吧！别掉水里就行！”老爹抬抬手打趣道，却不曾想一语成谶，当然啦，这是后话了！

伴着老爸的打趣声和老娘的叮嘱，这小徐踏上了旅程，一路骑过来，四周都是宽阔马路，一点野外骑行的格调都没有，这哪成啊！他离开大路，专找小径，贴着河边村落外围树多的地方骑，眼看着周围的路从柏油变水泥，从水泥变泥巴，再到彻底没有路，终于停下来掏出无人机，设到跟拍模式，再蹬上自行车，让无人机在后面自动跟拍，可拍着拍着又担心自己钻的太偏了，无人机跟拍飞的太矮，别给挂到树上，于是一边骑一边回头照看着。

这一回头不要紧，前面泥巴地里猛的横着窜出来一辆三轮车，开车的是个老头儿，嘴里正叼着烟卷，一个没留神，正怼在徐懋书自行车前脸上，然后一下撞偏了自行车，斜顶着自行车就奔着泥地旁的柳树去了！老汉好悬带了一把方向，没撞在树上，可车子后斗里貌似装了不少货，惯性在那儿呢，去势不减，贴着柳树就冲到旁边河沟里了，眼看要栽，老汉可能是肾上腺素发挥作用了，一个蛤蟆跳，手捞着柳枝子就跳下车荡到了一边，他是下来了，可面前骑车的小伙子连人带车，和他的三轮儿一起给怼向河堤了。老汉心说“完了完了！”一屁股坐在泥地上，一愣神又蹦了起来，赶紧救人啊！立马顺着柳树旁的斜坡往河边跑，跑了两步，老汉却定住了！

见鬼了，顺着斜坡，混乱的车辙，新压断的草茎都在，可是车辙只到河边，离着河堤还有个两三米的距离就不见了，再看向水里，半点涟漪都没有！扔个石头子儿还要晃半天呢！那么大的车怼进去了，还夹带着个大活人呢，咋一点动静都没有？老汉看着水面，彻底傻了，烟卷掉衬衫领子上烫出好大个洞来都没感觉到······

目光再转回到徐懋书的视角，被撞回头，被三轮顶着斜冲下河堤，车把顶在胸口，三轮车的前护杠戳着大腿，气血一滞，脑子一晕，眼珠子就翻白了，一个跟头飞了出去，晕之前倒是有个奇怪的想法冒了出来···我都飞半天了，咋还没掉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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