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王癸癸

众军汉靠墙而立，面如土色，战战兢兢，你看我，我看我，无一人敢上前。岳飞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只要你们肯站到一边去，我决不来为难你们。”

众军汉心思涌动，脚步慢慢挪动，正准备让开一条路，一军官厉声喝道：“我看谁敢动！”

众军汉吃了一惊，移动的脚步又退回原地，刚敞开的口子又合拢严实。岳飞盯着那军官，沉声道：“军官职责是甚么？身先士卒，有困难第一个上，你叫别人做挡箭牌，底下人能服你么？有本事跟我单挑。”

众军汉不由自主往边上退开几步，只留下那军官独自面对岳飞。

那军官大怒，环视众人，道：“你们……你们……”众军汉见他大势已去，必将命丧岳飞之手，对他再无敬畏和恐惧，道：“次次都是兄弟们顶在前面，你躲在后面拿大头，这一次你不应该替兄弟们出头，让大家享次福么？”

那军官情知众叛亲离，哼的一声，盯着岳飞叫道：“我家几代人替大宋卖命，可是大宋是怎么对待我家的？我爷爷替无能上司背黑锅，斩首示众，至今翻不了案。我父亲不肯答应好色上司霸占我母亲的无理要求，被人设计构陷，脸颊刺字，发配沙门岛，路上给押送差人不明不白害死了。我空有一身武艺，却被人当牛马奴仆使唤，无施展之地。这种忠奸不分，颠倒黑白的大宋，有甚么值得我留恋的？”

众军汉冷笑道：“你整天自吹自擂的一身武艺，可是谁也没有看过你露一手。大家只看到你狐假虎威，作威作福，把兄弟们当牛马奴仆使唤。这种只知道欺压同僚，内心阴暗的长官，有甚么值得我们拥戴的？”

那军官怒道：“你们这些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王八蛋，我决不轻饶你们！”双手握刀，刀身向岳飞横扫过去。

尽管他咬牙切齿，气势汹汹，但这一招使出来，仍给人一种火候不足，差点意思的感觉。他挂在嘴上的武功高强，大抵适用于比他身价更低的下属，手无寸铁的平头百姓。岳飞不闪不避，长枪挺出，“叮”的一声脆响，撞在刀身上。那军官手臂似遭重击一棍，整只手疼痛难当，腰刀坠地。

岳飞长枪前送，刺入那军官心口。众军汉齐声发喊，声音既欣喜又悲伤。岳飞凝视众军汉，道：“各位快快回家罢！”

众军汉怔了半晌，握刀手指慢慢松开，叮叮当当响声中，一件件兵器扔到地上。众军汉垂头丧气，慢慢从屋檐走出。

岳飞面现笑容，拱手说道：“希望各位从今往后，做个保境安良，精忠报国的好男儿，拜托了。”

忽然间两道闪电般耀眼的刀光从众军汉当中升起，几颗人头飞了起来，听得有人冷笑道：“你们慢腾腾的，何时能到家？我们送你们一程。”

众军汉失声惊呼：“这是怎么回事啊？”刀光飞旋，又有几名军汉身首异处，只见两人斗然跃起，冷冷道：“背叛大金者，杀无赦！”

残余的几名军汉叫道：“小徐，小何……你们……”原来这两个挥刀杀人的军汉是前几天临时安排进来的，沉默寡言，老实巴交，大家只知道他们姓名，却不知道他们来历，更无从得知他们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这两军汉阴森森说道：“汉人贪生怕死，窝囊无能，任人宰割，亡国灭种理所当然。”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旋风般向岳飞扑去。手中寒光闪动，直如雷轰电闪，转眼间到了岳飞近处。

招式凌厉辛辣，绝无半分拖沓之处，只有杀人如麻之人，才使得出如此酣畅淋漓的杀招。戴在岳飞头上的斗笠倏地四分五裂，露出一张年轻英俊，双眼却充满坚定沉稳神色的少年面孔。

那几个幸存的军汉情不自禁出声提醒岳飞：“小心，小心！”从门框探出半张脸的王癸癸神情紧张道：“这位秀气可爱的小哥能行么？”

秦桧道：“为国捐躯，虽死犹荣。”岳飞哈哈一笑：“既然喜欢我这顶破帽子，送给你们罢了！”枪杆轻荡，撞在一块正在飞出的斗笠碎片上。

原本漫无目的飞行的碎片受到枪杆影响，登时调整好姿态，呼啸着往左边攻来的那人冲去，宛若高速旋转的刀片。

那人想不到岳飞居然拿破斗笠片做武器，大骇之下，急忙向右边跃出。岂知那碎片好像算准他会跃向右边，半空中划出一道诡异弧线，嗤的一声，没入那人喉咙。

那人一脸难以置信，凸眼叫道：“这他妈的是什么鬼招数！”每说一个字，便有一口血从口中涌出。岳飞沉声道：“能杀人的招数，就是好招数。”

说到“数”字的时候，他腰身下沉，头低数寸。从右边攻来的那人一口刀从他头顶掠过，刀锋割断几根头发，飘入漫天风雨之中。

岳飞单手执枪，刺入那人心窝。那人大叫一声，仰面倒下，四肢抽搐，逐渐涣散的眼神定定望着不断落下的大雨，用尽全力喊出最后一句话：“腐朽没落的大宋有甚么值得你卖命？”

岳飞没有回答，以他目前的阅历，实在回答不了这种尖锐的问题。他时常困惑迷茫，暮气沉沉的朝廷有存在的意义么？

是不是由锐意进取的政权所取代更符合时代潮流？幸好那人呼吸停顿，不需要他的答案了。岳飞平举手臂，长枪伸出，落下来的雨水，很快洗净了枪尖的血迹。

王癸癸激动得俏脸通红，不停拍手，大声叫道：“小哥，你好帅耶！”神态忸怩害羞，好像天真无邪的少女忽然见到仰慕已久的偶像，全然不顾身边秦桧的感觉。岳飞道：“你们还不走么？”

那几个军汉恍然大悟，抱头鼠窜，仓惶而去。岳飞走入屋檐，走进屋内，王癸癸一双眼睛始终落在他身上，他走到哪里就跟在里，目光灼热大胆。岳飞目视众多掳来的男女，道：“各位请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

众人道声谢，相互搀扶，七高八低，冒着滂沱大雨，各自觅路归家。孟元老亦领着妻子，儿女悄然离去。那几名宋朝大臣却一动不动，犹如一根根直挺挺的竹竿，站在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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