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不速之客

有几个油光满面，肥头大耳的人，左看右看了好久，终于选定了自己选定的东西，然后接二连三吩咐伙计：“给我切两只手，明天中午红烧肘子。这小姑娘一双手又白又嫩，一点瑕疵也无，我就选她了。”

“最近腰疼得厉害，来几个腰子补一下。这家伙人高马大，双眼发光，听说他在水门附近干活，力大无穷，一人干活能抵两个人，并且有三个儿子。能干粗活又有几个儿子的人，他腰子肯定非同寻常。”

“六十岁老娘心慌意乱，睡不着觉，大夫说吃了人心莲子汤就能一觉到天亮。这个小孩五官精致，眉清目秀，一看就是听话乖巧的好宝宝。只有吃了可爱善良的人的心，才能睡得心无旁鹫啊。”

众伙计按照客人要求，开始动手配货，要两只手的，就从大活人身上剁两只手下来，要腰子的，要人心的，就从大活人身上直接摘取。

这些绑在铁柱上的人，活着被人肢解，犹如猪狗一样，买家需要哪个部位，就现取哪个部位。活杀现卖的目的，居然是为了保持肉质的鲜美。

由于菜人集市约定成俗在每天傍晚开始交易，故而这时巷内客人极多，热闹非凡，生意兴隆。大肚子军汉笑道：“秦大人，秦夫人你们这下看明白了吧，菜人，顾名思义，就是当成菜的人。”

黄须军汉道：“菜人分三等，一等菜人是小孩，肉嫩而易煮，称之为‘和骨烂’，二等菜人是年轻女子，皮肉细嫩无异味，比羊肉还好吃，称之为‘不羡羊’，下等菜人是男人，皮糙肉厚异味浓厚，消耗柴火煮不烂，称之为‘老把火’，一等二等菜人供应给有钱人，煲汤水煮烧烤皆合适。最下等的菜人只有底层人会吃。”

麻子军汉道：“秦夫人，你也不想某天做菜人吧？”黄须军汉干笑道：“若是秦夫人有朝一日做了菜人，我一定来捧场，买几斤最嫩的肉，然后煮一大锅馄饨。”

王癸癸眼见宛若地狱的菜人市集，早吓得心惊胆战，现在又被他们肆无忌惮的威胁，更加魂不附体，忽然脑子混乱不堪，双手抱头，又哭又叫。

秦桧大怒，瞪着他们，道：“你们……你们……别欺人太甚……”大肚子军汉道：“你是失去一切的阶下囚，我们恰好具备拿捏你的能力，我们不欺负羞辱你，不是对不住我们掌握的权力么？”

争吵中，那军官已经与彭屠夫交割完毕，队伍继续前行。人流中三四成是女性，走得极慢，天上乌云几乎压到了头顶，一场大雨不可避免。众军汉驱赶众人站在街道两边店铺屋檐下，等大雨过后再去赶路。

雷声轰隆，大雨如注。

黄豆大的雨点密若连珠般的落将下来，打得屋顶上的瓦面，街面上的青石板啪啪作响，一道道水流从屋檐直泄而下，在众人身前形成一面银白色水帘。站在屋檐下的众人无处躲避，身上衣裳皆被雨水淋湿，狼狈不堪。

好在军汉们大发慈悲，举刀劈开店铺门板，放众人进屋，众人这才不必𠄘受风吹雨打之苦。雨不停下，下了一个时辰仍不见停歇。

众军汉各自寻找年轻貌美女子搭讪，嘴上不干不净，荤素搭配，动作毛手毛脚，趁火打劫，好不快活。

那些女子唯恐一不小心惹恼了他们，给赶到门外淋雨，不得不虚与委蛇，假装欢乐。男人们呆在屋角里，一言不发，神色晦暗。

此时天色昏暗，屋内更是黑沉沉的一片，众军汉有火也不点燃，若是房间灯火明亮，他们怎么好意思揩油占便宜？

突然听得西南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约莫十余骑，从城外沿着官道往城内急驰而来。众人暗自一怔：“这泼天大雨急着赶路，想必十万火急，一刻也耽搁不得。”

正兴致勃勃的众军汉怒道：“他奶奶的，这不是给大爷们诚心添堵么？”极不情愿推开身边女人，提刀冲到门口。

这十余骑来得极快，片刻间出现在众人视线中，这十余人皆是身材魁梧，头戴斗笠，身穿蓑衣，腰悬无鞘长刀，一簇插在斗笠上的白色羽毛格外耀眼。铁蹄翻飞，踢得地面微微颤动，好像地震一样。

众人一颗心亦是突突跳动。一军官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喃喃自语道：“白毛隐士，他们怎么来了？”

原来白毛隐士是金军精锐中的精锐，因为帽子上有白色鸟羽兽毛装饰，行动犹如隐士般神出鬼没，难觅踪迹，故此称之为白毛隐士。

这支队伍由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亲自组建，人员来自女真族勇士、东𤅀浪人、朝鲜武士、极寒北海苦叶部落的亡命之徒，武艺高超，战力强悍，是他极为信赖，不轻易示人的秘密武器。

完颜阿骨打死后，其子完颜吴乞买继𠄘皇位，全盘接收白毛隐士。这些人通常执行暗杀敌方首脑人物，破坏敌方高价值目标的秘密任务，极少抛头露脸，更甭说出现在公开场合，没人知道他们姓名，他们长相。

他们就是藏在袖子里短剑，只有在决定胜负的关键时刻，才会被最高统治者派上用场，从而起到扭转乾坤，一锤定音效果。

如今这十余名白毛隐士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汴京街头，这次他们又将执行甚么重大任务？长街之中，忽然充满了浓郁的杀气，每个人心头仿佛压了块石头一般，沉甸甸的，都有种即将窒息，喘不过气的感觉。

王癸癸道：“这些人莫非冲着张邦昌来的？”秦桧沉声道：“极有可能。”一军汉忽然大声惊呼：“这个人是谁？他怎么出现在这里？”只见长街中央，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更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的。

这人一身青袍，脚下穿一双柔软，坚固，底部加厚，并且具备防滑功能的黑色布鞋，头戴一顶遮住了脸孔的宽边斗笠。他全身湿透，手持一根通体精钢打造而成，细有八尺长短的长枪，挡住了白毛隐士去路。

白毛隐士们一齐勒住奔驰的俊马，长刀举起，目不转睛看着街中央的不速之客，这人削瘦挺拨的身躯，此时竟有一马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那军汉诚心讨好白毛隐士，喝道：“好家伙，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大爷成全你便是！”提刀往那人扑去。他刚冲到街心，听到马蹄声响，一抬头，便看到了一匹马风驰电擎般的冲至他身前。

他尚未反应过来，已被挟带千钧之势的健马撞到了半空。接着他听到有人冷冷说道：“我讨厌拍马屁的人，非常讨厌。”

刀光闪烁，这军汉登时支离破碎，化为一团蓦然散开的血雾，落到地上，随即被雨水冲涮干净，彻底抹去了这个人在这世上存在过的痕迹。

这名白毛隐士催马加速，顷刻间冲到离这人三五丈之地。这人岿然不动，稳若泰山，手臂低垂，枪尖触地，丝毫没有出手截击的意思。

那马仍然向前飞奔，站在屋檐下观看的人无一例外地屏住呼吸，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

他们知道，高速奔跑的快马一旦撞上静止不动的人，最后吃亏的肯定是人，即使这人体型强壮，也难以𠄘受奔马所带来的雷霆万钧的冲击。

马离人越来越近，扑面而来的劲风吹得这人衣裳鼓起，这人却一动不动，四肢放松。

胆小的人已经悄悄捂上了眼睛。

纵马驰骋的白毛隐士握刀的手上却凸出了青筋，他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绷紧，整个人就像一张拉满的硬弓，明明他占据绝对优势，为什么感到害怕，紧张的人却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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