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樱花

小蝶冲过去抱住他，夺过手中的退学申请，几把将它撕碎，大吼道：“我不管，我不许你去，就是不许……”

“可是……可是……”

“不用可是，总之，我就是不许你去，你如果敢走，我们之间也就结束了。”

“可是我真的想去啊。”

“赚钱的机会以后还有，可是大学的时光也就这几年，你留下来陪陪我好不好？”

严子夜想了想，还是投降了，捏捏她的脸，道：“好，我收回我刚才的话，诶！我一天到晚在想什么啊！”

小蝶又道：“不过，国庆节快到了，我们可以去旅游，和我爸爸妈妈一起去好不好？”

“去哪里呢？”严子夜道。

“去日本吧，我想去富士山赏樱花。”

飞机飞过台湾海峡，飞过日本海，停在大阪国际机场，由于京都没有自己的独立机场，不得不从大阪搭电车前往，从义乌机场到日本大阪，坐飞机也要飞行12个小时左右，总共1160.2公里，刚下飞机，众人均感头晕眼花，还好小蝶的父母提前在机场附近预定了一个酒店，休息了一晚之后，小蝶迫不及待要去京都赏樱花。

吸引严子夜去日本的原因倒不是因为京都是一个千年古都，而是在京都的博物馆里可以看到川端康成的手稿，据说是他一笔一划写的，只可惜这位太过敏感的老人在72岁便自杀了。这一直是困惑着严子夜的谜，因为从川端康成的散文里可以看出，这是一位爱花，爱鸟，极富生命力的人，他的自杀，实在令人不解。

渐渐的，他也想通了，川端康成毋宁是一位太过敏感的人，敏感，让他觉得生命没有意义，看到一朵花，便想到凋零，想到生命的灭亡，这样的人，活着又岂不痛苦岂不煎熬呢？

在大阪停留了一天，他们来到茨木市，果然不出所料，川端康成的所有著作、遗物、草稿、墨迹都静静地陈列在这里，如微光般躺在橱窗里，遗稿当然是《雪国》，最后一页，曾让严子夜痛哭流涕的地方，叶子如叶子般缓缓从大火中飘落下来。

“是不是所有的美，终究是一场虚无？”站在橱窗前，严子夜不禁这样想。

“好啦，我们走了，去京都赏樱花啰！”

小蝶拉拉他的手，转头对爸妈说：“爸，妈，从这里去京都还有多久。”

钟先生带着一副银色眼镜，俨然一个学者的模样，正在橱窗前看三岛由纪夫的手稿，和女婿不同，这位老人更欣赏三岛由纪夫的文笔，那也是他最后的墨迹，叫做《天人五衰》。

“奇怪，日本这么多伟大的作家为什么都选择自杀？”

“爸！爸！”小蝶叫了他几声，老人愣是没听见。

“你在看什么？”小蝶凑过去。

“看！”钟先生指着三岛由纪夫的手稿对严子夜说，“是不是比川端的更遒劲？川端字如其人，软绵绵的，我就不大喜欢。”

“不，叔叔！”严子夜道：“川端比之三岛，更得我心。”

“什么话？”钟先生急了，“你仔细看看，究竟是谁写得好？”

小蝶从背后瞅着他俩，哭笑不得，这对准父子竟然聊起文学来了。

钟太太拉拉小蝶的手，亦是一脸无奈，道“我们先去外面逛逛吧，他们俩都是不可救药的文学迷，让他们争去吧。”

小蝶呵呵呵地拉着母亲的手走了。

“我们先去赏花吧！”

博物馆里岳父和女婿还在大吵。

“你究竟同不同意我的话？”

“叔叔，你别激动，我真的觉得川端更得我心。”

“哼，你就这点鉴赏力，还想娶我女儿，没门。”

严子夜一听，急了，立刻改口道：“叔叔说得没错，川端康成的确比不上三岛由纪夫，虽然他们是师生关系。”

“诶！这就对了。”钟先生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眼神悲怆，“只可惜，这些了不起的人都死了，川端虽然是开煤气自杀，但三岛当众切腹更加壮烈，诶！他们都死了，都死了，为什么世界上不给好人多一点活路呢？”

“叔叔不用感伤，斯人已逝，至少他们留下了自己的作品，世界并不需要那么多天才，几个就行了，他们的光辉足够划破夜空，点亮世界，后人会记得他们的。”

钟先生又叹了口气，欣慰地拍拍女婿的肩膀，道：“你虽然年纪不大，但见识却不小嘛，嗯，你说得对，我只是好奇日本的大作家为什么都是自杀，太宰治就不用说了，稍前一点的芥川龙之介也是这样，我真是替他们感伤啊，难道，这个国家有自杀的传统？”

“那倒不尽然”严子夜道：“我在川端康成的散文里读到一句话，自杀是创作的极致，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自杀是创作的极致？这话怎么理解？”

“我也不甚了了，总之，每个创作者都是一只飞蛾吧，他必须要尽快燃烧自己，点亮别人，可是，将自己的才华燃尽之后，他的生命也就戛然而止了。”

“诶！”钟先生又感叹了一句，“这些伟大的人真是了不起啊，我们应该好好的记住他们。”

“没错。”

“聊文学还没聊完哪？”小蝶又挽着母亲手走了进来。

“你们去哪里了？”

“见你们聊得那么起劲，我们就先去公园里赏花了。”

钟先生回头道：“这季节开什么花？”

“公园里的郁金香不错，海棠和牡丹也开了。”

“菊花呢？”

“诶！”钟太太叹了一句，道：“倒是开了，只是看着让人感伤，一种淡淡的哀愁。”

钟先生道：“菊花本来就很淡，人淡如菊嘛。我们快走吧，去京都看看，听说那是一个千年古镇呢，保留着许多我们中国的文化，别的就不说了，光是他们的纺织业，便残存着中国手工业的遗影……”

“就你知道！”钟太太嗤了他一口，小蝶赶忙过去拉住严子夜的手，四人款款走出来。

一前一后，小蝶一直在后面缠着严子夜问：“你刚才和我爸爸说什么？”

严子夜故作神秘道：“你爸爸说你年纪大了，该嫁人了。”

小蝶痴痴道：“我还小！”

他们走在一条落英缤纷的林荫道上，钟太太和钟先生在前面挽着手走，小蝶和严子夜则紧随其后。

“不小了！。你爸爸还说，要为你相亲！”

小蝶噗嗤一笑，道：“他真是这么说的？那你算什么呢？”

“一个过客吧！”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小蝶不依不饶地缠上来，“看我不撕烂你那张嘴！”

“好了，别闹！不过，女孩子终归是要嫁人的，你真没想过再考虑一下其他人？”

落叶纷纷飘在他们的头上，肩上，小蝶双腿一扬一扬的，又道：“我倒是想啊，谁让我栽到你的手里呢。”

“所以你后悔啰？”

“好后悔啊，干脆我听爸爸的话，暑假去相亲得了，某人不是说吗，女孩子终究是要嫁人的……”嗲声嗲气的，故意学他说话的腔调。

严子夜一把堵住她的嘴，“让你再胡说……你爸爸没说过这句话，我瞎编的。”

“哼，我就知道是你瞎编的，那你骗我干什么？”

说着又一把掐住他的喉咙，“说，还敢不敢了？”

“咳咳……”钟先生突然回过身，看了他们一眼，二人吓得赶紧中规中矩起来。

钟太太笑笑，挽起丈夫的手继续往前走，并附在他耳边咯吱笑道：“看得出来小蝶很喜欢这小子。”

钟先生也笑笑，看着妻子道：“我也挺喜欢，挺规矩的，和我挺聊得来，如果小蝶嫁给他，以后就有人和我聊文学了。”

“哼！”钟太太一脸不屑，松开他的手道：“又是文学，一个人神经不清楚的就罢了，再来一个，我可受不了。”

钟先生亦是一脸鄙夷，道：“妇人之见！”点起一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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