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夜谈

一顿饭后，小子说明天早上还要赶着去另外一座城市出差，所以当晚就带着自己的女朋友开车回去了。走之前给我扔了一句话：我结婚时候你得回来。

我现在正处于人生最低谷，最失败的阶段。有钱没钱不重要，钱多钱少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会从心理上没办法认可你，打骨子里会看不起你。且会持续很久，直到你再一次有所成就光芒耀眼之后才能遮盖住这布满淤泥的过去。

给钱人家不会接，想给也给不出手，老妈就把我买的一些干果挑些金贵的稀罕物给女孩子拎了些。核桃买的多，拿走了一大半，开心果买的也不少，就又分走了一大半。如此而已。倒也省事。

当天送走了他俩，困意席卷而来，一抬头看时间指针指向了晚上9点，赶紧跟老妈打个招呼入睡了。天刚刚透亮，在睡意蒙蒙中，老妈跟我说舅舅来了，我频频点头，但是依旧没有要醒来的架势。这一觉，睡得特别沉，毕竟长途跋涉四千多公里。没有做那些稀奇古怪的梦，直接一觉酣睡到天大亮。

舅舅是来办事的，两年前也是这么样一个冬天，舅舅开车出门办事，路上突然觉得右手使不上劲，赶紧打方向盘把车停到路边，立刻拨打了120的急救电话，50多岁的人了，谁都没想到一下子就中风偏瘫了，万幸路上发现的及时，没有造成更大的意外发生。据舅舅回忆，当时就是感觉人要晕了，靠仅有的一点意志力坚持停好车。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人已经被送到医院，躺在急救病床上了。

好在是第一次发病，也送医的比较及时，要不冬天发这种病，大概率在北方，人很容易醒不过来，毕竟天气寒冷，就医的路上甚至就不知不觉人就没有了。好在经过半年的恢复期，舅舅虽然左半边身子还是有些不利索，走路也明显缓慢跛脚。手也使不上什么力气。万幸中的是人基本可以自理。

舅舅的孩子当年本来是要考研的，后来听电话里医院说舅舅生病住院，直接经过这样一折腾，也就没有心情继续攻读了，索性开始工作，据说是怕舅舅压力大，虽然现在舅舅生活上还过的去，他也凭借自己勤劳的双手给了舅妈一个温馨小窝，但是人一旦生病，用钱的地方就会变很多，钱就会变得不值钱，成为一个可怕的数字。女孩子又都大多顾家，心思细腻，还是个倔脾气。决定了就八匹马拉不回来的那种。直接自己趁着她爸住院的时间，不仅工作安置妥当了。甚至还谈了一个不错的对象，据说今年也准备谈婚论嫁了。说是要让父母看到自己平平安安的过完此生。也挺好。

舅舅又跟妈妈说：这次来，主要是听说我回来了，觉得我太远回来一次也不容易，时间也特别紧凑，就想着刚好来这边办理残疾证，左右早晚都得来，就提前过来了。说白了，还是对我不放心，想要知道我怎么样了。

电话里听我妈说舅舅生病是一回事，当面见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你想本来是好好的有手有脚，灵活幽默的一个人，一下子说话也不利索，走路也不利索，感觉仿佛老了几十岁。有那么一瞬间，鼻子发酸的厉害，真的有想要落泪的痛感。，强强的被我忍回去了。不能哭，舅舅妈妈看到也会不舒服的。长大了，要坚强。

现在的舅舅，头发惨白惨白，说不上什么发型，整个头都是零零乱乱，长短不一的状态，好在没有脱发。活脱脱一个东北看大门的门岗老大爷形象。我打趣舅舅说：几年不见，越发的帅气了。

舅舅说自己运气还不错，刚好有个朋友是在这个办理残疾证的程序当中做事的，一听说舅舅这样了，就建议去提报当地相关部门，办理一个残疾证。不管钱多少，至少说是对自己总归是有用，舅舅也听劝，就来了。这么多年，爷爷都没有办理下来过残疾证，病倒了也有三四十年了。也可能爷爷真的自尊心特别强。按照他的脾气，想要办成一件事，是肯定没问题的。

天一大亮舅舅就去找朋友办理了残疾证相关事宜，晚上回来大家都好像有些心事重重，氛围有些紧绷，每个人也都泱泱的，舅舅说办理的很顺利，过几天就可以领取证件了。老妈跟舅舅声音小小的在聊着天，像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什么的样子。左右我昨晚休息好了，虽然现在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倒也不觉得累，就这么趴着沙发上隔着门听门外舅舅和妈妈的聊天内容。

虽然声音很小，我想是怕奶奶爷爷听到。细细听过来，说的是大姑。爸爸的亲妹妹。说是前几年爷爷奶奶过80大寿的时候，全家人都聚在一起，奶奶做了可能对她此生来说最最艰难的决定，说是要把姑姑送到精神病院进行终身托管，死伤都不在操心了。原因是说自己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撒手人寰了，想着总归是不放心大姑一个人在外面，别说是个病人了，就算是个活人，父母一天不见，都要操上一天的心。精神病院是国家办的，总归是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想着也是个不错的去处，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总不能等他们走了之后，一家人还是东奔西跑的去找这么一个大活人。（精神病患者是不好管理的，犯病时候，自己都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乱走，乱跑，甚至打人都是不犯法，所以一般这类病人，时常拖累监护人。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有靠药物或者镇定剂来做精神缓解。其实没有很好的药物治疗方法，跟抑郁症一样却又更难治愈。严重的，可能一辈子家人都不认识一个。）

最后经过家族里面长辈们，叔叔伯伯，哥哥嫂嫂们几个小时的商讨，最后还是决定送去精神病院。舅舅就问起来妈妈，说：姑姑的第一任孩子说之前不是还要接回去孝顺，养老的吗，怎么现在就又不管了。

说到姑姑这个孩子，是第一任丈夫的孩子，是个儿子，现在年纪有二十多岁出头了，比我小几岁的话，也有二十四五岁了，估计跟小子差不多，但是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没有印象。一直跟着他爸爸生活，据说是去年也不从谁那里听说大姑被送进去精神病院，有些想要认回母亲的意思。妈妈说：“可是老太太一直不同意，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年轻时候闹那么开，现在就说让孩子自己过好自己的就行了。”听上去确实很符合奶奶说话的风格，一直都为对方考虑。据说，这个孩子也是个强头，本来是想着自己条件好了，想要尽孝，没想吃个闭门羹。据说那孩子听了这个话之后，逢人就说：“我这辈子都没有姥姥，就算一辈子不结婚，也想要这个妈。”想必也是存有恨意和不理解吧。对过往的一切，孩子又能知道多少呢，都是大人造的孽。

我回来之前大家去看过姑姑，说在里面又白又胖，看着过的还不错。可是说到这里舅舅妈妈就都沉默了，我想肯定都和我一样，心情不好，心里难过。果然，不一会儿，就听到妈妈压抑不住的哭声，和屋子外面传来舅舅安慰妈妈的声音。说：“别想了，姐，我们都照顾她一辈子了，现在你身体也不好，老人年纪也大了，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听天由命吧”再后来，我就没怎么听了，进入自己的回忆去了。

说起姑姑的病，以前我没少听说。版本非常多。最离谱的有说我是姑姑的私生女。就特别离谱。但是又能理解，谁不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呢。后来听到的唯一差不多的版本就是，那时候爷爷身体还是好的，没有发病。家里条件一天比一天好。姑姑呢，又好看又能干，所以爸爸结婚后，就很多人上门跟姑姑说媒。爷爷那时候眼光高。首要的就是家庭条件必须好，直到介绍的多了，爷爷看中一个做沙土生意的儿子。主要是看上人家的家庭了。据我妈说，那家儿子也是啥也不是，整天不务正业，游手好闲。（说到这个男人也邪门，后来听说这个人出事了，好像被关了。也不是出车祸人没了。总之也是遭到了报应了。当然这都是几十年之后的事情了。）

那时候爷爷奶奶也不管姑姑同不同意，爷爷觉得好就是真的好了，好家伙直接就给定下来了。这就是那时候的妥妥的包办婚姻。悲剧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命运的齿轮开始运转。

据说订婚当天，也是姑姑第一次见到人家，而且姑姑还需要在男方家过一夜，就这一夜，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第二天早上据奶奶说，姑姑回来之后，人状态就很不好，满口张罗着要洗衣服，奶奶就把家里所有的脏衣服拿出来。给姑姑洗。在后来姑姑就得了精神病。邻居十里八村都传说是被老鼠吓成这样的。没人知道具体发生什么，到现在我们家也不知道怎么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在那边带了一晚上之后，人就这样了。

再说男方那边家里听说姑姑生病了，立刻赶紧安排媒人上门商谈退婚。这段婚姻虽然没有成，却毁了一个人的一生，本该是最好的年华，却经历了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可怕事情。可怕到她接受不了。硬生生被逼疯了。

当时爷爷被这件事冲击的非常大，又是上火，又是高烧不退。最后直接导致脑头颅出血，上医院前整个人摔倒在地上，从此一病不起，半生偏瘫。那可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他怎么会不心疼。

爷爷这一病就是三十多个年头。奶奶从爷爷病倒后一天都没有离开过爷爷，更是从那之后一辈子没回去过关里娘家。长大后她和我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回不回去都一样。”但是我每次跟奶奶聊天，都会看到她眼角有泪水泛滥。就是强忍着，不掉落下来。我知道奶奶之所以这样，一辈子不回家，不去看望自己的爹妈，一是因为不放心偏瘫的爷爷和换有精神病的姑姑。二是没有消息对那边父母来说可能就是最好的消息吧。

本来在走之前，我想去看看姑姑，因为我的名字还是姑姑给我起的，那时候我刚出生，她还没有生病。可是从我记事起，就没有看到过她正常人的样子。到离开的时候，妈妈也没有让我去看上她一眼，妈妈跟奶奶说的话很类似：“活着的人就好好过吧，不要自己折磨自己了，丫头，别去了。看了难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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