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太清仙宗

渡劫修仙长生不死，寻仙问道一念逍遥。

在常人眼中修道之人不务正业不踏实地，到头来百年光阴全部浪费，能成道者廖廖无几。

“小亦，听大伯一句话，老老实实回村里，你要读书将来考个功名或者种田安安稳稳度过一生都可以，但不要再去那个什么太清山当什么道士，一生不过数十载且行且珍惜。”

“大伯，可我不想如你所说那样平平淡淡的过一生，我也好想如传说那般斩妖除魔匡扶正道……”

“你还是太年轻，修道什么的都是谎谈谬论，你想想你整天做的事情，有哪一件如此伟大？”

在太清宗身为寻常山门弟子每日除了打坐吐纳、诵经画符，虽时不时也会练功修剑可实在没有什么特别的，身边的人要不是哪家地主儿子或是哪个商人儿子，家中不差钱财也耗的起他们浪费，可他呢……

父母都是农村普通百姓，心头一热，三年前跟着几个同村人跑到三百余里外的太清山竞选见习弟子，至今一十五岁除了得到外门师长一句“尊师重道，品德兼优”没有被遣送回原处，升为山门弟子继续留在太清山修道。

这次回乡，三年来他到底有什么成绩呢……和那些被遣送回来的同乡又有什么区别呢……

大伯不愧是念过几十年书的人，一言一句都让明亦陷入沉思，到底有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

三五日来大伯总会找他谈心，父亲与母亲平时忙着做农活，从小几乎都是大伯陪着他，所以他很小就识字能背书念词。

看着父母整日忙碌劳作的身影，明亦不免心疼。

转眼在村中待了近五日。

“明亦！明亦！你怎么不穿着道服啊！”

听到呼唤声，原本在喂鸡的他放下手中的一盆菜叶，回头看去，朝他打招呼的是幼时玩伴“大福”。

他的道服放在家中衣柜里，穿回麻布粗衣更适合做农活，回问对方找他什么事情，大福也是直截了当的和他说自己的目的，他也想去太清山修道希望明亦回去的时候带他一起。

“我可能不回去了。”

“为什么啊？你不是没有落选吗？”

“是啊……可凭我的资质几十年后又能如何……”

“几十年后的事情几十年后再说呗，你是怎么回来的？我听说修真之人会御剑飞行的！”

“我一路上靠着沿途顺路的牛车或是商旅马车蹭座一道回来的。”

“果然修道不是简单的事情啊。”

“你知道就好。”

“那我们过去也是一路借车吗？没关系我从家里偷了几两钱，一路吃喝我来对付！”

“……你何必执着修道，这件事本身或许毫无意义。”

“因为我想啊。”

因为想，所以做。或许就是这么简单，很多事情为什么要刨根究底去讨论意义，正所谓大道至简。

“我可以带你一起回太清山，不过你能不能成为见习弟子我可不担保。”

太清宗弟子分为四等，每半年一次，凡通过山外驻地的道人认可的百姓可赐予太清见习弟子名号。半年内每日要做的就是后勤事务，挑水上山、敛菜、种果蔬以及背着食盒送往山内。指导他们的道人会传授他们些许打坐吐纳的技巧和心法口诀，但是半年来所有人都感觉毫无作用。

直到半年后，挑选其中半数人晋级为山门弟子，可入山修道。

山门弟子之后是内门弟子，为六大真人门下，住在六大仙峰之上，修炼术法渡劫飞升。

最优为亲传弟子，乃六大真人挑选的继承人，可入室授太清宗绝学。

“这有什么，你都可以，我怎么可能不行？”

这家伙……

明亦无奈的摇了摇头，两人隔着篱笆闲聊在几句就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

毕竟决定又要走了，明亦也是独自一人来到七八里外一片坟场，在一块又一块石碑上找着祖父母的姓名。

谁也没曾想到仅仅三年便天人两隔，记忆中祖父母待他最好，从小就非常疼爱他。想着什么等以后功成名就在好好孝敬他们，可根本来不及到那一天……

他跪在坟前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是深冬天暗得快，没多久周围已经一片昏暗。

摸着黑沿路回村，只见村中出奇得灯火通明。

难道是什么典礼？可细想又不太可能，记忆中村里没什么大人物也没有什么大地主，所有人过得一直很平淡。

心想不太对劲，索性放慢脚步绕远隔着一座山走后门进去。

总想着有什么天降鸿福，如今逃过一劫却失去一切才明白何为残酷……

浓烟滚滚，整个村庄已然面目全非。

躺在地上的有村里的孙伯伯、张二哥、王大嫂……所有人冰冷的身下都是一片红海……

他不知所措神情漠然得朝家的方向跑过去，直到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

“大福？大福你在哪！”

“咳咳……”

定睛看去，一团焦黑的人影在尚未熄灭的火光中爬向自己。

“大福……”

“好疼啊……不知从哪里来了一群黑衣人，看到人就拿刀砍……我被爹娘藏在柜子里……咳咳……可是他们又放火烧房子……我不敢出来……”

“你先别说话，我想办法救你。”

阴阳五行天地三才，万法归宗神道玄门。

恨自己荒废三年到这般地步，不通医术毫无法术傍身的他如何救人……

几息之间看着大福痛苦得叫着，听着他述说自己的美好未来，然后再无声响。

他一路嘶吼着朝家中方向跑过去，多想有一人回应他，多想自己家中一切安好……

只是与幻想相对的永远是现实。

茅屋几乎被烧成灰烬，除了一团团黑烟与大火蔓延到废墟，茫茫一片无从下手，他用双手在废墟中扒开一块又一块焦木，直到身后有人传来话音。

“真是难得，多年来唯一的幸存者。”

说话得是一个中年男子，看着装乃太清宗真人所穿的黑白拼接的银边水纹三清道袍。

语气中充斥质疑与试探。

他刚想应声，却听对方语气冷冷的询问身世，与理想中那些济世救民的尊者形象全然不同……

他叙着自己家世以及太清宗山门弟子的身份。说明自己因外出扫墓而幸免一死。

“玉阖师姐怎么看。”

“玉渊师弟，这孩子所言非虚，或许真是机缘。”

“在戮字门手中幸存，竟会有怎么好的事情。”

“敢问真人，什么是戮字门……”

那位真人欲答却被身旁的另一位真人劝阻，玉阖真人所想的仅仅只是不要再有无谓的冤冤相报，仇海无边若能渡化一人亦是造福天地。能瞒一时便一时。

“你说你是我太清弟子，有何佐证。”玉渊真人戒心不减，开口问道。

明忙将身上藏着的太清宗玉牌拿出来，玉渊催动灵力吸附在手验明真假。确认为真便隔空传还过去。

“你且节哀，我自会为你讨回公道。”玉渊真人安慰着说一句。

明亦麻木的点头，只是此刻心境紊乱，他就是想回话也有心无力。

“你是我太清弟子，我等便会护你周全，村中之事我来处理。”

他两眼无光，看着玉渊真人，头脑空白。

“玉阖师姐，我再去附近找找这伙人踪迹，你且带这弟子回山吧。”

“小心为上。”

“好。”

被玉阖真人带回太清山，他原本穿着回乡的那件道袍已然陪同茅屋一同化为乌有。每名弟子分派两套道服便于更换，少了件多少有些不方便。不过山门长老没有刁难他，重新给他分派了一套道服，大概是玉阖真人代他解释过吧。

如往常般吐纳打坐，在达到纳气境界之前，所背诵的心法经文纯粹是修心之用，修炼全凭山门长老所传的修炼口诀与吐纳之术，只是经历屠村事件他的心境愈来愈乱，只怕三年时间他根本无法达到“纳气”境界。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望着窗外扬扬白雪漫天飞舞，听闻这是百年前一位得道祖师设下的禁制，笼罩整座太清山使得常年落雪而万物如旧生长。

山门弟子与外门弟子一样每三年一届考核，如果三年内无法突破“清虚七境”第一境界“纳气”则视为机缘不足，无缘修道，遣送下山。

家乡已成废墟，孤身一人的他除了太清山何去何从？

索性身边同届中没有任何人达到纳气，也让他松下一口气。只是听到内门弟子中前辈提及普通人至少要十年才能到达“纳气”时不由心寒。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有一种丹药名为“凝息丹”在打坐吐纳时服用此丹事半功倍，往届弟子大多都是靠此丹药突破一境。

凝息丹的药材有两味药特别难寻，一曰“长生草”一曰“紫阳草”，翻看药经长生草几乎难以寻得，倒是紫阳草最好寻得，生长在太清山紫阳峰附近，十年一长，机不可失。

所有外门弟子都挠破头去寻找凝息丹药材，他若是晚一步必然一无所获，也不顾深夜立即去紫阳峰寻找药材。

寒风凛冽，白雪落在身上不由冷颤。

在峰下徘徊数时两手空空，他心有不甘不肯回去，直到冰冷之感席卷全身，而后不知何时昏厥过去。

醒来身上裹着一件棉袍是一名紫阳峰内门守山弟子。

“这位师弟，可是为寻紫阳草而来？”

明亦点头。

“这些时日紫阳草也被大多同门搜去，你已晚了一步。”

“师兄，那你知何处还有紫阳草？”

对方摇头。

无家可归的地步，明亦几乎要哭了出来。那师兄也是心软便帮他分析道。

现不过六峰掌座，首座乃掌教玉古真人一脉自是不可能。百灵峰如今空无传人，只是性格冷傲的玉睿真人曾言不在收徒。烟云峰管度森严，玉柏真人向来遵照祖制选拔合格弟子晋级，自然也不提。之后天云峰玉兆真人喜好云游，门下弟子众多想必不会再增添其他弟子。最有可能的便是清妙峰玉阖真人，其向来心善温和，知道他的可怜处境或许能心软答应。再有他紫阳峰一脉因新掌座刚刚继承，香火廖廖十余人也有希望，只不过这段时日掌座玉渊真人在外除魔，许久不见踪影。

玉阖真人他自诩熟悉，辞别紫阳峰的同门师兄，第二日一早便往清妙峰去。

“站住，何人来清妙峰。”

“这位师姐，我是山门弟子明亦，昔日玉阖真人有言遇难事便来寻她，遂望师姐通报一声。”

“你且等着。”

“是。”

山中景色风和日丽，皑皑白雪妙在乾坤。

不多时，那位师姐回来，同行的另一位师姐也是长相俊美、出尘不染一面温柔，二人有礼貌得同明亦作揖问候。

“明师弟，这位是我清妙峰大师姐孙婉，奉师命带你入殿，我尚有值日，且不带你上去了。”

“多谢二位师姐。”

“明师弟有礼了，这一路且跟好。”

孙婉言毕，三人一同收礼。

“明白。”明亦跟在孙婉身后，一道上山。

不过走了几步，明亦便能感受到此地风水之玄妙，空气中灵气充沛，若在此地纳气，事半功倍。

只是，此行虽向玉阖真人传达心意，请求收留，但真人以门下俱系女流，不便收留婉拒了。真人还是对少年心存怜悯，代写了一封拜师贴，告知其可拜玉渊真人为师。

明亦收下，谢过真人。但不知为何，心中仍是不安，情绪莫名低落。

跟着孙婉师姐下山之际，恰好遇到一个与她年纪看起来相差不多的少女。

“薛大小姐，你做给谁看呢？真不要命了？”

“不劳孙师姐费心。”

这女孩道衣上同样纹着象征清妙峰内门弟子身份的图腾，但是对孙师姐的语气明显和其他同门迥异。看起来好似二人有不解之仇一般。

“呵呵，随你，反正你也就只能装个架子。”

十三式太清剑道基于太虚宗入门剑法，而且对方的动作特别标准，一招一式仿佛是剑法图谱上走出来的人。只是，过这份佩服又随之动作不断削减。

这位内门师姐，招式虽然标准精确，但是明显缺失了武学因有的神韵，每一招都像毫无威力的架势，悦目……然不实用。

明亦看出对方变招虽快，挥剑速度确实迅速，出势收势却显得一板一眼，不像是在练剑招，只能说是舞剑，拘泥于剑法本身的动作，若与人比试，只怕要吃亏。

不知不觉看到结尾，眼前的少女收剑，也不理睬他们，往别处走。

“薛大小姐还知道累啊。”

那女孩不回，径直离开。

“走吧师弟。”

明亦点头答应，继续跟着孙婉一路下山。

“师姐，刚才那位师姐是……”

“薛盈啊，她是师父新收的弟子，悟性极佳，就是性子太倔，不听人劝、不居于人下。”

“你可别和她走得进了，她是鉴察院薛淮院长之女，不提薛家公卿世家，母家费氏也是开国先烈。她高高在上的很，都是来修行的谁想多受她脾气？走近了难免得罪，还是不接触为好。”

“多谢师姐提醒。”

“没事，我见师弟一面正派，说不定日后成就非凡。”

“师姐谬赞，明亦一定会努力的。”

“嗯嗯，只能送你到这啦，回去的路上小心。”

“好，孙师姐慢走，也要保重。”

回到山门驻地，在寝室无人时，他拿出压在枕头下的拜师贴，有此凭证，即便他无法突破纳气之境，也能寄于太清宗真人名下。

到头来，不为名不为利，在山中为的竟是谋生……

为何而修道。

不该为己，不为旁人。

该为……本心……

何谓道，修心也，何谓心，坚而不散，固本培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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