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伙子，你命不久矣

这个世界有神的存在吗？大概有吧，否则是谁在操控每个人身上的时间？

今天是柳溪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天，他终于在大街上确定自己现在的状况，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多穿着朴素的布衣，身材瘦削，街头巷尾谈论的内容，大多是城里哪家公子前两天又调戏哪家妇女，哪家女子又长成可以出阁，街上各种商铺店铺也是各种古装戏里或旅游古镇才能见到的穿斗式结构。三天时间，即使是拍古装戏也有喊cut的时候，周围的人却全天二十四小时无缝出演，演员基本没有重复就算了，而且演技不知道吊打多少流量小鲜肉，还是360度全天候无死角演出那种。这样的情况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周围的一切都是真的，只有生活，才会那么真实。柳溪风终于接受这个现实，接受自己置身于古代这个设定，不就是穿越嘛，量子纠缠都有了，穿越时空、平行世界这些事情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三天前，柳溪风从野外一间破庙出来，一路风餐露宿，不知该往何处去，但方向还是有的，那便是往人多的地方走，至少要先解决吃饭的问题。人在吃饱的时候才会有各种各样的烦恼，在饿肚子的时候却只有一个烦恼。为了解决这个烦恼，柳溪风在守卫交接班的时候混进了城。

钱是没有的，随身物品也没什么可以换钱，出卖劳力是一个稳妥的办法。但是柳溪风已经三天没怎么吃东西，哪有力气干活，再说他一个现代人，天天坐办公室上班，哪里干得了古代的力气活，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既然换了个世界，这辈子都不想再打工了。

一路向前，路上有卖艺的，耍杂技的，算卦的，都是靠本事吃饭，就是没有柳溪风能干的。他现在穿着的一身T恤配休闲裤板鞋，经过三天的风餐露宿，已经邋遢得不成样子，头发也乱糟糟的，这让他一身奇异的装束在这条街上竟然显得平平无奇，无人在意。

跟着人群，不久便来到一处高门大宅，门外放着一座大大的日晷，宅门牌匾上书——时间集，看来是个集市，大门中间隔着一道栅栏，一边进一边出，门口还站着两个身着铠甲、脸戴面具的守卫。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从时间集里出来的人，大都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拿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吃的穿的用的，不一而足。

集市是个好地方，就算买不了东西，万一能搞到点吃的呢？柳溪风跟着人群往前走。别说这古代人也挺讲究秩序，进门时还排成长长的一队，只是进门前每个人都撩起袖子，伸手进一个竹筒样式的东西，看着像是登记。

“兄台，门口伸手进去那东西是干什么用的？”柳溪风拍拍排在他前面男子的肩膀问，要知道他进城时就是混进来的，要是需要登记身份，他就露馅了，也不知道这地方对黑户怎么样，会不会立马抓起来，还是先打听清楚为妙。

男子回头看柳溪风一眼，奇装异服的小伙子，看着也不像本地人，于是跟他说道：

“那是看时间用的，你怎的不知道？”

“看时间？也对，这个时代还没有手表这类计时的东西，伸手进去估计是画个时刻什么的，出来再洗掉。难道这市场还限制在里面逛的时间？”柳溪风心里想着，却打个哈哈：“知道，知道，就是跟我想的不一样，嘿嘿。”

只要不会暴露自己黑户身份就行，专心排队。

伸手进竹筒只是一瞬间，所以队伍走得也快，柳溪风终于走到门口，短袖的T恤不用撩，直接伸手进去再抽回来，进门，动作快得很。谁知门口守卫的动作更快，就在他进门的瞬间一只手拉住他肩膀，令他停了下来。

“什么情况，别人都不拦就拦我？”柳溪风睁着大大的眼睛问。

“时间不足，请离开。”守卫声音毫无感情，毫无生气，听着就像个机器人按照设定程序，机械地进行自己的工作。

“什么时间不足，我今天第一次来，昨天前天大前天什么时间都没进去过呢，我还是第一次进这个地方。”柳溪风争辩道，手跟着挣扎，想甩开那护卫的手，却是徒劳。

“时间不足，请离开。”依然是毫无感情毫无生气的声音。

柳溪风很不爽，一定是出了bug，回头又伸手进竹筒晃了几下，结果守卫拎着他的胳膊，像拎小鸡一样把他带到了外面。

本想遵守秩序排队进去的，既然不让进，柳溪风又使出入城时的浑水摸鱼大法，然而两个守卫好像长着火眼金睛，总能把他从人群里拎出来。

“小伙，别费劲了，你没有时间，他们不会让你进去的。”在第三次被拎出门的时候，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从出口那边走出，笑吟吟地拉着柳溪风的袖子往外走。

“我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怎么会没有时间？难道这个时间说的是其他东西不成。”柳溪风一脸疑惑。

老者摇摇头叹道：“可以这么理解，小伙子，这时间集要有一个月时间才能入内，”说话间顺手撩起他的袖子，看他的手腕，左边看完看右边，“命不久矣！赶紧回去安排后事罢，抑或去城主府碰碰运气······”

“糟老头子胡说八道！”柳溪风甩开他的手，这老头说话不中听，还动手动脚，要不是看在他年纪大，柳溪风都想跟他动手，不待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虽说是穿越而来凭空出现，不就饿了三天肚子，无论如何跟猝死都搭不上边，柳溪风才不会信糟老头子胡诌。要说他的身体有什么先天大病，这副身躯柳溪风在路边水洼照过镜子，还是从前那副模样，他一不熬夜二不抽烟喝酒三无不良生活习惯，每天过着三点一线，枯燥无味的生活，猝死没有道理，大病也该有症状才对。如今一个顶着白发的老头咒他早死，晦气！

才走出几步，一只手挡在身前：“公子请留步，我家小姐有话要说。”是个丫鬟，福了一福，又作一个请的手势，“我家小姐姓林，是城主家大小姐，燕山城郡主。”

“林小姐有话想说就说，我又没拦着，倒是你挡着我了。”老头的话还在耳边，柳公子正晦气，管她是哪家的大小姐，错开身位便想走，那丫鬟不拦了，却又出来两个侍卫挡住去路。

“劳烦，借过。”柳溪风道，见两人纹丝不动，他只好回头，身后走过来一位女子，身着青色衣衫，年龄二十出头，梳着漂亮的发髻，长着一张鹅蛋脸，眉宇不凡，竟是有点英姿飒爽的感觉，背后还有四个身着轻甲的侍卫。

既然是有身份的郡主，心念电转，柳溪风便立马表演了个变脸，笑着说：

“我赶着去吃饭，林小姐能不能边吃边说？”

三天没吃饭，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如今机会难得，柳溪风自然以先填饱肚子为第一要务，他觉得叫林小姐更亲近，没有高高在上的感觉，便直呼林小姐了。

“不识抬举，我家小姐难得出来巡视一趟，遇上便是你的福气，郡主好心救你，还敢如此无礼。”方才拦住柳溪风的丫鬟出言喝道。

“希儿，不得无礼。”林小姐温声说道，接着看向柳溪风，“这附近的悦来楼还不错，便请公子先去用膳吧。”

到底是有身份的小姐，人美心也善，柳溪风此时觉得她便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子，瞬间唾沫狂涌，仿佛美味的大餐就在眼前，倒不是秀色可餐，而是真的饿······

在悦来楼的包房内，柳溪风风卷残云般吃着一大桌子菜，房内只有他与林小姐对坐，其他随从都站在一旁看他表演。酒足饭饱，大脑恢复正常运转，但此时他最想做的是找个舒服的地方美美地睡上一觉，最好能睡他个一天一夜，但是吃人嘴短，柳溪风收起自己的想法，向一直坐在对面未动过筷子的林小姐问道：

“林小姐找我什么事来着？那小丫鬟······希儿说你好心要救我，这事从何说起？”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郡主看着变得和和气气的柳溪风，微笑道：

“方才看到公子被时间集拒之门外，又听人说公子命不久矣，但观公子神色俱佳，精气十足，无论如何也不像那短命之人，想是其中有甚么误会。”

还是有修养的小姐说话好听，一口一个公子柳溪风听着很是受用，此时他也懒得计较那胡说八道的老头，心说可不是误会么，那天晚上睡觉好好的，醒来就变成这个不知道哪朝的鬼时代，梦开始的地方还是个破庙，为什么不能是个王爷驸马什么的，连做梦都如此拘束，想想都来气，但又不能实话实说：

“误会，天大的误会啊，我一个人从乡下来这里，吃不饱穿不暖，路上遇到坑蒙拐骗也就算了，没想到你们城里人也不厚道，大早上的一个老头还咒我短命。”

却不想这番胡诌，林小姐对他的身份有了结论，古代没有土地，到处流徙的人统称——流氓，又继续问：

“坑蒙拐骗？公子可否详细告知，近两年燕山城内治安管理不差，城外附近确实尚有疏漏之处。”

柳溪风自然不能展开细说，说多错多：

“无非是些宵小蟊贼，不提也罢，不提也罢，不过那个时间集是个什么情况，三番五次说我没有时间，我自己有没有时间我还能不知道么？”

林小姐听他说完，对柳溪风的情况心里已有分说：

“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姓柳，名西风，西北风的西风，但我还是喜欢你叫我柳公子。”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便是溪风这名字的由来，想起三天没好好吃饭，柳公子便自嘲地把溪风改成西北风的西风。

哪有人当面教人尊称自己的，但想到他是一个流氓，林小姐便不计较，不动声色接回时间集的问题：

“柳公子路遇宵小，定是被他们劫了时间去，公子有所不知，前些年城外出现一伙贼人，不知从何处得来一种计时器，可从他人身上抢夺时间。进入时间集的基础条件是拥有至少一月的时间，亦即一个月的生命，公子被拒之门外，便是剩下的时间已不足一月。”说到最后，脸上的笑容不见，面无表情地看着柳溪风。

额，误会又闹大了，柳溪风更不好解释，路上遇到宵小蟊贼本就是他编的，时间集不知道是什么鬼地方，但是基于一个错误的事实推论出来的结论，自己又无法解释，误会只能越闹越大，后面不知道该如何收场。既然是性命攸关，那自己现在怀疑、愤怒、跑路都是情有可原的吧，柳溪风抱拳说一声多谢林小姐招待，扭头便走，侍卫没有林小姐的命令，也不阻拦。

当一个人说你时日无多的时候，他可能是算命的想忽悠你，当两个人说你时日无多的时候，可能有人想谋害你，当越来越多的人说你时日无多的时候，这个世界就是充满了谎言。好端端的一个人哪能说没就没。

走出富丽堂皇的悦来楼，柳溪风发现后面没有林小姐一行人跟着，步伐也就从容许多，对时间集的好奇让他又慢慢走回了时间集的门口，离悦来楼也不远，不过两三百米距离。

“为什么？为什么？上月还能进去，今天却不行？”时间集的铠甲面具守卫拎着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出来，那男子喊叫声歇斯底里，半条街都能听到，街上行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剩一个月时间，早该安排后事了，还敢来花时间。”

“说不定是剩下两个月时间，花完时间又不按契约完成任务，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胆大妄为，生命岂是拿来开玩笑的。”

“这时候去往生堂估计还来得及。”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爱看热闹都是人的天性，柳溪风也凑在一旁，路人议论的声音刚落，他便看到不可思议的景象，天化日之下，那歇斯底里的男子突然七窍流血，双手抓住自己的脖子倒下，不再动弹。

很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四个穿着黑色制服戴面具的人，把倒地那男子，搬上双轮车，盖上白布，急匆匆地推走，留下的两人快速清理完路面也走掉了。整个过程大约半盏茶的时间，街头又恢复平常的热闹。

柳溪风缓过神来，喃喃自语：

“什么情况，白布盖头，当街拉走，都不抢救一下的吗？”

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大哥奇怪地看着柳溪风，说道：

“阎王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时间都没了，如何抢救。”

“流公子，请听我家小姐把话说完，公子时日无多，但也不是全无办法。”丫鬟希儿不知何时又出现在柳溪风的身后。

这个时代，流和柳的音调差不多，希儿叫的流公子，柳溪风自然听不出来，但是听出了她声音里戏谑的味道。

柳溪风回头一看，林小姐果然也站在希儿身后不远的地方，旁边看热闹的人群，发现是郡主，自觉空出来一圈地方。

柳溪风脑袋飞速运转，时间集可以查看每个人的剩余时间，剩余时间不足就进不去，进不去就会死，虽然自己没有被人动过什么手脚，但是时间集查看了自己的剩余时间，结论是不足一个月！柳溪风看向林小姐，问：

“时日无多，我一个月内也会这样横死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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