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来乍到（四）

宿府一行人用过斋饭后，宿修便和几位夫人一道去大殿中听寺中主持笃竹大师讲禅。

阿元自是和府中小辈回各自屋内休息。

要在此处留宿一夜，阿元心中忐忑，白衣男子斩杀时的血腥场景历历在目。

阿元坐在院中出神，耳边微风阵阵，深秋的夜带着寒意袭来，手指习惯性想要抚摸腰间的桃花玉佩，可腰间空空，玉佩不知何时已丢失。

这玉佩若是落在后山竹林中，那白衣男子返程便可发现，再循着玉佩找，找到自己并非难事。

阿元打算兵行险着，去后山看看，否则明早一走，哪里还有机会再来。

好在竹林并不远，很快便到了白日庇身之所。

可环顾四周，哪里有玉佩的影子，莫不是掉在路上或是被山间野物叼走了？

山上的夜晚来的早些，林间鸟兽出动，阿元无法，只得返程，赶在天黑前回到了寺中。

夜间，阿元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阿元有些担心，不知这白衣男子是何许人士，竟惹得被人追杀，好在今日自己是躲在暗处，未曾被那人发现，否则只怕会招来杀身之祸。

阿元在担忧中睡去，只是睡得并不安稳。

梦中，那白衣男子满身血祭，持剑站在阿元面前，质问阿元为何要偷看。

阿元欲解释，但无论如何都无法发声。

男子耐心消失殆尽，一剑穿透阿元胸膛，拔出却滴血不沾，果然是好剑。

阿元倒在血泊中，看着白衣男子提剑消失在竹林深处。

第二日，宿府一行人辞别笃竹大师便打道回府。

自三溪寺回府后，阿元便病了，高热了整整三日，府中医者皆束手无策。

徐氏急得团团转，禀告大夫人，想从名医堂请医者前来诊病。

大夫人以女儿家名声重要为由，几次三番阻挠。

阿元病情愈重，徐氏哪里等得了，用匕首抵着脖子，以死相逼，才得了宿修应允。

这未出阁的女子是不便与外男接触的，为了避嫌，诊病也是隔着纱帐的。

迷迷糊糊之间，阿元透过纱帐只能瞧见这医者身着白衣，听声音是个年轻男子。

医者诊过脉后，便开了一方子，嘱咐武火煎服，三碗水煎作一碗水，一剂便可退热。

徐氏照着法子做，果然，阿元滚烫的身子渐渐降温，人瞧着也好些了。

徐氏大喜，又去请那医者。

只是到了名医堂，堂里伙计却说并无此人。

徐氏心中疑惑，但瞧着女儿情况好转便也未曾多想。

阿元觉得这病来的没由头，来去匆匆，两三日便和往常没病时一般了，活蹦乱跳的。

只是这一病也让阿元想清楚了一些事情。

大夫人如此咄咄逼人，无非是借了宿修之势。女子要在这世道存活，手中要么有权，要么有钱。若是有权，树大招风，难免招人记恨，有钱才能使得鬼推磨。

可养在深闺的女儿家，连出府都艰难，何谈其他。

楚国清漪殿中，楚翊身着白衣卧榻而息。

侍卫月影疾步进入殿中，“公子，属下已查清，那日竹林中人乃是陈国边关小吏宿修之女，名唤元谨，年仅十四，桃花玉佩便是宿氏之女所有。”

楚翊捂嘴轻咳，那日的搏杀使他伤势严重，尚未康复。

手指轻抚桃花玉佩，“她醒来可有说甚？”

“未曾。”

“留着始终是个隐患，公子，可要属下......”月影忍不住说道。

当初在寺中已给那女子下了药，只待三日后，那女子便会如患重病不治而亡，神不知鬼不觉。可三日一到，公子却扮作医者，亲自上门诊脉，给了解药。

“不必，这女子命如蝼蚁。既然她守口如瓶，你我又何必节外生枝，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是。”

楚翊放下玉佩，铺开信纸，提笔写下一封密信，用蜜蜡封好。

“速将此信送到孙尚书手中。”

月影将信藏于胸中，飞上屋顶，隐于黑夜之中。

楚翊又将玉佩置于手中把玩，对于空无一人的房间说道，“继续派人跟着那宿氏之女，若有异动，杀。”

屋中暗卫领命而去。

楚翊侧身躺在美人榻上假寐，心里满是对楚国当前朝局的思考。

楚国有五位王子，大王子楚恒乃是嫡出皇太子，楚翊排行第二，三王子早夭，四王子、五王子乃是楚恒胞弟。

楚翊自小养在皇后宫中，与太子一同长大，兄弟两亲密无间。只是，自楚恒被立为太子之后，一切都变了，处处打压楚翊。

楚翊念及兄弟之情，处处忍让，收敛锋芒，成为一无是处的二王子。

本想就如此平稳度日，可终有一日，舅舅临终前告知他，他母妃是为皇后所害，才在他十岁时便香消玉殒。

楚翊伤心欲绝，暗中布下陷阱引太子上钩，让那皇后尝尝丧子之痛。

可计划尚未实施，趁着楚翊离宫，歹人暗中买通黑市高手刺杀楚翊。

楚翊身边暗卫拼命护主，最后被一一击杀。

直到逃到那竹林中，楚翊看准时机，奋起搏杀，才找回一线生机。

不想这等子事竟被一小女娃看了去，如今楚国式微，陈、楚两国恩怨由来已久，怕只怕陈国借由竹林之事挑起战事，让楚国百姓陷于水火。

内忧外患，楚翊忧心忡忡，终日不得安眠......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转眼已至深冬。

与徐氏相处的几月间，两人成了闺中密友。

阿元闲时便和徐氏学着做些小物件，手艺一日比一日精巧。

天气好时，两人就在躺椅上晒太阳。

这时，阿元便会说些缠绵悱恻的情爱故事，分五章十回来讲，惹得徐氏茶饭不思，缠着阿元讲故事。

没有资本家压迫，这等日子简直赛神仙，阿元想着，不由得笑出声来。

徐氏打趣道，“今日心情为何如此好，可是有甚好事，与娘说说。”

阿元抱着二夫人的手臂撒娇，她想吃徐氏做的茶饼子了。

日子过的惬意，阿元自然也是没有忘记出府的事。

这几月，阿元暗中观察府中之人生活习性。

宿修是有公务在身之人，每日勤勉，早间出门，夜幕而归，十日休沐一日。府中几位夫人不经常走动，都在各自院中活动。

最让人头疼的便是这二公子宿元律了，阿元出门望风时，时常与之撞见。

每每这时，阿元便装作小女儿模样，怯生生叫声二哥。

这二公子并不多言，点头离开。

阿元冥思苦想，如何躲开这二公子呢？

终于，阿元发现，每日都会有小贩从小门送府中补给之物，故而小门的看守是最松的，从小门出去是最稳妥的法子。

这日，阿元趁着徐氏午间小睡，便将房门反锁，把自己作男子装扮，偷偷从窗户翻出。

阿元心中如有小鹿乱撞，抄小道行至小门。

站在大街上，周围行人来来往往，阿元觉得有些不真实，这自由来的太容易？

一个念头闪现，阿元心想何不趁此机会与宿府割席，做那天边的自由鸟儿，海阔天空任我飞。可下一刻又觉自己天真，人生地不熟，倘若乱跑，到时候死哪儿都不知道。

阿元叹气，振作精神，眼下最要紧的是看看有什么法子能生财，可旁边的小摊贩做的那梅菜饼实在是香得紧，饥肠辘辘的阿元走不动道，只恨自己身无长物。

正要离开，旁边一白衣男子递过一梅菜饼。

阿元震惊，这白衣男子身材挺拔、器宇轩昂，实乃人中龙凤。

“多谢兄台好意，小弟正要去吃酒，怕吃了这梅菜饼占胃怠慢了主人家。”阿元笑着拒绝。

她妈从小就说过，陌生人给的东西可不能随便吃。

楚翊拿梅菜饼的手愣住空气中，哂哂一笑，将梅菜饼扔给月影。

“公子，这小妮子独自出府，不知意欲何为。”

“派人跟着即可，不必扰她。”梅菜饼的油脂沾在手指上，楚翊觉得心烦。

阿元越想越觉着不对劲，自己头回出府，做的是男子装扮，怎的一出府就碰上搭讪之人，这男子看着也有些面熟。

不知不觉便走到一熙熙攘攘之地，门口的人排的老远，排队之人还不停向前打量。

阿元好奇，上前询问，“大哥，这是何处，怎的如此多人。”

男人见是个粉面小公子，客气回道，“此乃红白镇有名的酒楼——迎春楼，楼里做的甜皮鸭可是镇上一绝，鸭子表皮鲜香酥脆，鸭肉肥而不腻，看见这排队的人没，可都是外地慕名而来，这楼里一天可卖五百只鸭呢。”男子被鸭子香味勾出馋虫，咽了咽口水。

五百只鸭？这一只鸭买五十文，除去成本，收益按十文钱算，五百只可就是五两银子，是阿元和徐氏一年的开支了。

这迎春楼一家独大，养刁了红白镇人的嘴，开食肆怕是行不通。

阿元一筹莫展，走到一成衣铺，便忍不住进去瞧瞧，店里伙计十分热情。

阿元看中一浅绿色丝质罗裙，罗裙上的花样栩栩如生，穿上定是置身花海一般。

想起自己在现代也有一件丝质的罗裙，当时在专卖店花了一万多拿下，阿元当下还觉着昂贵，只等穿在身上，轻薄透气又显身材，穿上人人夸赞，阿元才觉得真是钱花在了刀刃上。

“小哥，这罗裙拿来瞧瞧可好。”

“小公子眼光可真好，这罗裙可是阁里卖的最好的，若是买回去，定能得佳人喜爱。”

阿元手抚罗裙，这做工精细，定然是十分昂贵。

“只是小生家贫，买不起这上等的丝质罗裙。”阿元放下罗裙，正欲离开。

小伙计连忙拉住阿元。

“公子可说笑了，这罗裙才三十文，看公子身上的棉质成衣，价值可比罗裙翻上好几倍，怎的说这话来压价？”

丝质比棉质便宜？上好的蚕丝竟比不过一只烤鸭？阿元不敢相信。

“这丝质的从养蚕、选茧、煮茧、抽丝，哪一道工序不比棉质复杂，怎的价格如此低？”

被阿元一说，小伙计立马泄气。

“公子有所不知，镇上养蚕之人繁多，供大于求，这几年又盛行棉质衣物，这蚕丝不得已只能低价卖出，我这彩云阁内衣服一月也卖不出一件。”

小伙计说着已有些哽咽。

此刻仔细一瞧，才发现这阁里除了手中这一件罗裙出彩些，其他衣物确实平平，白白浪费了些好材料，思及此阿元心中倒是有了主意。

“小哥，你且莫哭，今日我出门忘记带钱，改日，待我带了银两，再来光顾你的生意。”

走出彩云阁，时辰已不早，阿元准备返回宿府。

回到屋内，院中静悄悄，看来徐氏尚未醒来，阿元拿起纸笔，开始规划自己的商业版图。

宿府外，楚翊在暗处看着那一抹身影小心翼翼从小门溜进府去，沉思许久，直到身边的月影提醒，楚翊才回过神来。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