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得到认可

关蔷和同春相互搀扶，踏着化了又冻的残雪一跐一滑走过远东街，路边已经有出夜市的商贩在街灯下摆摊儿了。他们要在寒风中站三四个小时，挣的绝对是辛苦钱。

远东街尽头，果品大市场前前的空地上泥泞一片，俩人正犯愁，突突突一辆农用三轮开过来停在身边，

“上车，小姨！”车上人喊。街道办常主任这样喊她，到日隆批货的一些人也跟着这么叫，关蔷从来不答应的，但是不妨碍正常沟通。

俩人都进驾驶楼太挤了，关蔷让身材娇小的同春进，她自己身高腿长麻利地攀上了车厢。司机一脚油门，进市场停在日隆门前。

玻璃门里的人听见外面的动静，关霞关经理扶着腰没等起身，早有洋大个殷勤地抢先一步推开门，打招呼道：“回来了，小姨，正等你呐！”

关蔷本来笑着点头要招呼一句曹哥的，听这一叫脸就冷了，一言不发打他身边过去。

大姐笑着问：“蔷子，去趟秋林咋这大半晌呢？”

“快别说了！”关蔷在桌子一侧的挂钩上摘下抹布，擦净鞋面上的泥点，“秋林门前的马路都掘开了，说是修建地下商业街，我跟同春绕了老大一圈才进秋林！”

“那怎么还空着手回来呀？”大姐又问。

这回是同春答，“秋林的东西死贵的，我俩商量好了，明天去站前服装市场看看。”

所谓批发部就是一个大库房，柳条编的水果筐直摞到一人还高，一摞一摞进逼到玻璃门前，只剩下说话四人站脚这块地方。就这么块地方还塞了一张旧桌子，几把折叠椅，这时四人之外那个没说话的，就成了焦点。他是个陌生的大男孩儿，安静地坐着却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他有些魂不守舍。

感觉到被关注了，他的脸没由来的胀红了，显出不安、不适，好像还有些许的抗拒。

关蔷越发好奇他了，他的脸陌生他的气质也陌生，果品批发市场，远东街市场不乏他这年龄的小伙子，可他与他们有鲜明的不同，可怎么不同她说不上来，主要是她的词汇匮乏——

关蔷的念头只是一瞬间闪过的，大姐的话马上跟上了，“小曹啊，你来说吧。”

“行，关姨，我说。是这么回事——”洋大个的话刚开头，就给突突的摩托车发动机声打断，摩托停在日隆门前，推门进来一个半大小子。

一直没说话的大男孩儿腾地站起来，嘴张了张却不知说什么。

“心放肚子里吧，信送到了！”

“谢了王卫东，谢了，”大男孩儿两手合十，“我爸我妈怎么说的？”

“别闹了，霍凯！”王卫东惨、怪叫，“我连累你被学校开除了，你爸你妈不定怎么恨呢！当然了，确实怪我，我没怨言。这回你又打半道上跑了，不关我事，我冤啊！可你爸你妈不信，拿绳勒死我的心都有！”

关蔷、同春对望一眼，俩人脸上都带出惊愕表情。

“哦，都是过去的事啦！”洋大个冲同春说，“我俩这是相逢一笑，呃呃，抿恩仇！”

洋大个领着霍凯、王卫东走了，他们就住在与日隆一墙之隔的经理室。关蔷从里面拉下了卷帘门，同春那边扶了腰疼得直不起来的大姐，上简易楼梯。这库房举架高，日隆接手后又搭了个二层，关家姐妹和同春住上面。

凌晨三点，大体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关蔷简单地绑了一个马尾辫，腾腾下楼拉起卷帘门。玻璃门外已经有上货的排队了。

那个霍凯和王卫东推门进来，王卫东痞了痞气地说：“小姨开门挺准时呀！”

“谁是你小姨？瞎起什么哄！”关蔷平常只当听不见的，这次不再忍了。

“怎么是瞎起哄，常哥、常主任叫小姨，我们不能乱了辈分！”

“他是他你是你，往后各论各叫，叫关蔷！”

隆隆声响中库房的大铁门打开了，力工架了梯子，大垛上搬下一筐筐的水果，提前备好。关蔷拿过小黑板擦掉有变动的商品价格，填上新标价，同春把抽屉里的计算器收据薄摆上桌面，连一手扶腰的关经理都拿着账本核对货物。

这里每个人似乎都有固定的程序，忙而不乱有条不紊，霍凯哪里都插不上手，被无视了，成了多余。比多余还不如，他站在那里碍事，人家要绕着走。

这第一炮要打响！要万无一失！霍凯第二遍就记住小黑板上的明码标价了，为把握他又看了第三遍。

排第一的顾客报出他上货的品种、数量，关蔷手里敲着计算器，嘴里复述着：“四十斤蜜橘，五十斤黄桃、四十斤香蕉、一筐国光、一筐黄元帅、三筐大白梨！就这些了对吧，总共是——”

“一百九十六！”霍凯脱口而出。

开票的同春小吃一惊，爬在桌上看计算器，关蔷手顿了一下，然后更快地敲击按键，最后按下等号，小屏幕上显示出一百九十六！同春、关蔷一起抬头，关蔷眼中是不服。

下一个顾客存心考考霍凯，上货要多少钱他早提前算好了，报货声挺大，他报完霍凯就给出总价了，“三百一十七！”

“厉害！”那顾客赞了一句，手中攥着的一沓子钱交给四姐。

这时关蔷那边票子还没写完，她愣一会儿扭头看笑得意味深长的杨经理，知趣地站起来位置让给霍凯。

四姐站起来，说：“关蔷你点钱快，跟他配合。”

杨大个未置可否，就这么安排了。

霍凯坐在开票的位置，耳听顾客报品名、数量，票子上记了直接写得数，然后下一个品种、数量、得数，最后总计金额。

关蔷收款，如果是新票子刷刷点得快，旧票子粘软沓沓捻不开速度就慢，当时最大面额是十元“大团结”，几百元就是几十张，如果有五元、两元、一元的点起来更费时，她还要找零，几个回合下来就跟不上霍凯了，压力山大喊道：“四姐你也来，我自己跟不上！”

霍凯慢下来，关蔷松了口气。

可是批货的顾客着急，早点提货早点摆摊儿，早摆摊早卖钱；装货的力工也跟着急，他们拿的是记件工资。这两拨人都眼巴巴等着恨不能生出三只手数钱的关蔷。

霍凯不明白搬筐装货需要时间的，要是散货的话还要过秤，“为什么不去那边的桌子收款，点钱同装货一起进行不窝工！”

霍凯不知道，他打破了一个规矩，就是开票与收款在一起的规矩，其实也不算打破，因为他没做过生意头脑里根本就没这些条条框框。

关蔷停下点钱的手，四姐直了一会眼睛，她俩都点破窗户纸的透亮了：对呀，收款跟装货在一起，批货人票子拿过来，力工按票子装货，收款按票子点钱，两不耽误。四姐、关蔷拿销售提成的，现在这时候最能体现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工序上的一个小小调整，再把霍凯算账快加上，日隆的批货效率大为提高。日隆本来就位置好出货方便，门口排得队就长，后来的人见了长队就向里走去别家，当发现日隆的队走得快时，忙不迭又返回来。

外头又下雪了，大棚挡住了雪花可挡不住寒风在人们脸上划刀子，可恶劣的天气无碍这座大市场一派热火朝天。嗡嗡嗡，伴随沉闷的发动机声，大挂拖车启动，这是长途贩运到外地的；突突突，家用三轮身边驶过，这是本市来批发的；而人力三轮多是市场外远东街早市的。

嘈杂忙碌中不知不觉天放亮了，蚂蚁一样勤劳的中国人又迎来充满希望的新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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