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天儿

襄帝子之三，生而喜奢靡，好究银纹，探珠玉。幼学而鉴宝千余，得小聪以敛财，帝深为其忧。

太傅说之曰“人生在世，各有己志。不若教以书数，受以汇财之能，候得来日，赋财银通行之权，以张其能，抒其志。”

帝叹曰：“金银铜臭，屡触之恐废子德。”

太傅对曰：“物即是物，德即是德。德从于内而物从于外。智者善以心御物而不为物所困之。”

帝曰：“子幼，亦非智者，恐其因物而丧智继以失德。”

对曰：“上莫忧，臣虽区区，但尽所能。”

帝曰：“善”

乃允之。

——《记韩太傅·与帝谈子受业》

当太子将来宾的名字身份，一个个的说出来，并一个个的祝福的时候，莫初感到相当的佩服，不知他是怎么把这么多名字都记得这么清楚的。不过没一会儿，她就没功夫听了。林小姐的父母来了，莫初远远看到太子在殿门口跟两人说着些什么，那夫妻俩好像听得很高兴，然后就径直朝她走来了。

嗯，这时候应该起身迎接，但女孩没有那样做，她只是坐在凳子上，朝母亲笑了一下，便低了头，拿两只手指在桌上敲呀敲呀，不知道在想什么。

父亲大人也不恼，叫赵氏先去另一席等着，他与自家的大小姐先说上几句话。母亲有些担忧的看了女儿一眼，但也听话的向一旁走了去。

反正也还没开席，林丞相就随便搬了张凳子坐在女孩的桌前，瞧她“刚在殿外殿下与我说，你前几日的礼仪课学的好的很，连教习姑姑都满口称赞。如今一看礼仪没见着，胆子倒大了不少。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就敢对人大理寺卿的女儿行凶，真当没人管的了你了？”

女孩听着也不正眼看他，拿起桌上的玉著把玩，漫不经心的说“本来就是啊，太子自己说的，怎么闹都有他担着，金口玉言，一言九鼎，难不成是闹着玩的？”

林相听着此话稍压低了声音，“他说了你就信了？你这几日都在府中呆着，不知你做那蠢事，外人都是怎么说你的……”

“啪！”是筷子被拍在桌上的声音。“蠢事？哈！在您看来那就是件蠢事？”女孩摆出一副被气笑了的样子，终于抬眼看她的父亲，让自己的双眼漫上嘲弄与不可置信，仿佛在说见到死而复生的女儿，第一件事竟是数落她吗？

“可不就是件蠢事？为了个男人就要断自己的性命，你可知你这条命是你娘亲拼死也要留下的？你可知那几日你母亲为你哭成了什么样？为父是对不住你，可你又对得住她们吗？”林丞相尽量用平静的语调说着，小心注意着边上，确定不会有人听到。

“我……我知道的……”知道什么呢？什么都不知道，因为莫初也不理解林小姐这样做的原因，为了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爱，抛弃自己的亲人？这说不通，于是面对林丞相的质问，她只有“语无伦次”可以选择。

林丞相见女孩似是有所动摇，便乘胜追击道“身子好了，也不知回家一趟，莫不是听信了太子？你可知那人的温柔都是标了价的，你今个儿要真得罪了陈大人，那陈大人又是皇后的亲兄，太子又是在皇后跟前长大的，真到了陛下面前，他还指不定为谁说话。”

“……我又没犯什么大事，不就是在他女儿脖上扎了一下么？以前拿鞭子抽她也没见告到陛下跟前去……”

“那是你做的隐蔽，没被其他人看见。你倒也是，进了一趟鬼门关，竟越发鲁莽。”

唉？鲁莽了吗？做太过了吗？原来林小姐是偏谨慎的类型啊……

“知道了，知道了……在你眼里，我什么时候做对过？”总之先应付过去吧，之后再仔细问问丫鬟们。女孩长叹一口气，看了看四周，站起身说道“来的人越来越多了，我不跟您吵，我去找母亲了，您自己搁这坐着吧，顺带一提……这里是女眷席。”

“……”

在父女两人交流感情的时候，那边的太子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是一列很长的队伍，士兵们分站在步舆的两侧，挥开前方的人群，铺上一条长长的毯子，轿夫们尽心尽力的将三皇子一步步抬到蛰浮殿的门前，抬到太子跟前不足三尺的地方。

没了裤带的小侍卫靠在门边，默默的看着那位堪称史上“最贵”贵公子的三皇子下轿，最先看到的是一对绣着金枝儿的墨绿色靴子，靴上镶着些珍珠，然后就是他一身朱红的衣裳，至于绣的什么动物，又或者什么植物。小侍卫认不出来，他也没那个心情去认，他知道热闹来了，于是站直了，悄悄把脚向前一挪，津津有味的听着两皇子在那“唠”。

“先前听闻三弟被大水困在泥路上，还忧心你若是被淹了该如何，今日见了这阵仗，精神头倒是不错。”

“唉，皇兄哪的话？这团圆宴呢，说什么也得赶回来不是？也是托皇兄的福，我呢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那人嬉皮笑脸的，看着没个正形，见了兄长也不带行礼的，叫周围的官员都看着心里打鼓。

“全须全尾，本宫看不见得。”太子一哂，眼珠轻转打量了一番他的三弟，说道“本宫观你从宫门外到此小小一段路，坐了一台大轿，十来人给你抬过来，直到了殿门前才停了。这好不容易下来了，又双臂无力，身歪体斜，连礼数都忘了个干净。莫不是此行伤了臂膀，断了筋骨，连着脑子也一并坏了去？”太子面上还挂着得体的笑，语气却算不上客气。

那侍卫听着差点没笑出声来，不禁想起前两日在朝堂上，这太子还对着他三弟来了一出隔空的兄友弟恭，口口声声的心疼，今日见了人了却是半点也不装了，直白的令人发指。他乐得抬眼，去瞧三皇子那张白脸上是否染了窘色。

谁知三皇子听闻此话，非但没有感到难堪，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只见他一步上前，上手就搂住了太子的肩膀“皇兄这是嫌我失礼了？哎！那么拘束做什么？人呢，还是得活的自在些，敢随心，才刺激不是？”说着还上手拍了拍“你瞧我，不守规矩，结党营私，以公牟利，侵吞灾银……”

此话一出，太子轻握了拳，想将他搭在肩上的手挥开，不料那人又站了远些，直直的看他，丝毫不躲闪“可那又如何呢？这罪已经叫那不成器的尚书顶下了。在百姓眼里，我还是那个喜欢在大街上给穷苦老百姓撒钱的好皇子，不信你去京城里问一遭，那一处处的粥棚是不是我搭的？那一家家的钱庄是不是都认我这个主儿？”

这位皇子也是口嗨说爽了，自己都信了，最后还颇为自豪的来了句“瞧！我这不也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吗？”

太子听了，稳了稳气息，也没反驳他的歪理，只是淡笑道“三弟要真懂这道理，还真能叫为兄欣慰几分。不过你既是懒得做戏，那本宫也懒得与你争辩，进殿候着吧。别到时老师来了，叫他听了去，再气出个好歹来。”

听到“老师”二字，三皇子身形一僵，腿也条件反射似的站直了。嘴里砸吧半天，觉着没意思极了，小小“切”了一声，像是在说：多大人了，还打小报告呢？

他大摇大摆的走入门去，突然好像发觉了什么，又退出来。对着大门左边的侍卫上下打量，就像在看御花园里供人观赏的猴子。

半响，乐道：“你没觉出哪不对劲吗？”

小侍卫学着他笑：“回三皇子殿下，属下的裤带没了。”

三殿下疑道：“哦？怎么没的？”

小侍卫回道：“被太子妃娘娘抽走了。”

三殿下奇道：“她要你裤带做什么？”

小侍卫想了想如实答道：“绑头发。”

“……不好意思，容本皇子笑会儿。”

于是殿里殿外的家伙们就都听到了三殿下放纵的笑声，小侍卫和太子殿下都无奈的看着他，为他低的可怜的笑点而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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