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决命城外赴生死，惆怅竹下赌柔情

第二十八章 决命城外赴生死，惆怅竹下赌柔情

顷久无声，柳扶风缓缓睁眼，正碰到语薇看他。眸本映人心地，他好似珍宝初辉。

不，他眼中有她，此情，当比珍宝还真。许是痴了，忽猛然醒悟，才躲了开去。

但柳扶风从她忘我的眼中，补到了一些别的情绪，拦着她的去路：“想看，为什么不多看一眼。”

“你对我是有动心的，对不对？”

“没有。”在他说出第四字时，语薇就已开始否认，说完之后，又补了一句：“没有。”

“我不信。”

柳扶风正要出口的话，强压下去。他怕，语薇当下的状态，万一自己拿她一直留着自己给她准备的匕首做理由，她会真的将它换掉。

“那你再看我一眼，若你不敢……”柳扶风本想赖上她，反正路尘都已将她托付给自己。若她不敢，他就认定她心里有他。

可话到一半，语薇忽的就抬起眼来，目光中多是幽恨：“柳扶风，你欺负我你觉得有意思吗？”

“我哪有欺你。”

“你就是有！”

是不是所有女孩，在与他相处久后，都会流露出这一副女儿姿态？

语薇说完，转身就进入了屋里，从里面落了锁。她倒怕是真忘记了，这里可是柳扶风的家。

当夜，柳扶风在竹下成眠。他是累了，日前就未曾休息。月影西移，这一觉睡得很沉。

待他醒来，发觉身上披了锦被，一念想到，定是语薇。但向怀中探去，自己给素雪拟的出城令书，已经不在。

携着薄被回到屋中，她果然已经离开，没有留下任何告别的信物。

城门夜里，除紧急军情，是不会放人走的。此刻天刚亮，若他去追，还有可能将她堵在城门。柳扶风心乱如麻，要留一个根本留不住的人，该用什么办法。

今日是两军的第一次谈判，柳扶风出城之前，特地问了守城将士，回报今日无人出城。

所有谈判的目的，皆是为和。

但柳州这边的人到达约定地点时，却只发现了舒狂派去的谈判诸人的尸体。

柳州这边发觉不对立刻转身回城，中途就被得到消息的舒狂小队截获。

柳扶风此出，并不在谈判队伍，而是另有其事，在他与暗线对接过后，便从暗线这里得到了谈判内幕的原委，但他赶到，已为时已晚。

又不消片刻，柳州城内，柳林收到消息，舒狂兵临城下，扬言要用手中的俘虏，换取柳州城。

待上城墙，方知那值用一城作为筹码的人，竟是柳叶。

柳叶听说要出城谈判，以为会见到舒狂，便乔装了一名士兵，被抓获后，押到了城门口。

舒狂向她保证，不会伤她性命，以及她亲人的性命。

看着城门上的父亲，柳叶有一丝失落，她的母亲定是被瞒着消息，否则不会不来。

而她父亲，从来都不会顾及这些儿女小事，一城天下，与她之间，定是会选择守护天下。

柳叶抬眼看了看城门上弓弦拉满的弓箭手，虽距离太远，看不清箭尖所指。但她却已确信这些弓箭，都是指向自己。

舒狂的谋士走到柳叶身边，用剑架在柳叶颈上，正要向柳林大喊，询问决策。

“舒狂。”柳叶叫了一声：“是我看错你了。邪教中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人。”

忽的从城门上便射来一箭，柳叶闭眼，等那一箭穿心。但须臾过去，却未觉疼痛。

睁开眼来，恰听哥哥自报家门。

他的赠君剑握在手中，斩断射来的箭矢，一人在离舒狂大军不远的地方独立。

柳扶风得到消息，没有回城，就在附近，他不知自己在父亲的位置，会做何抉择，但他不是柳州之王，不忍柳叶丧生。

“我是柳扶风，柳州侯独子。你们用我威胁，比她管用。”

“哥！你做什么，叶儿不怕死，也从不怪爹。”

“可不救你，我会怪我自己。”此话在柳扶风心间，没有喊出。

“听闻柳侯独子是个瞎子，你双目正常，如何说自己是柳扶风，莫不是想诓我。”说话的，是挟持柳叶的人。

而柳扶风的回答也很简单：“舒狂见过我。”

那人听罢，竟不去舒狂处求证，而是看了看城上柳林的反应，并准备派人将柳叶送过去，同时对柳扶风喊道：“用你的剑，在右臂砍一下，再扔了你手中的武器。”

柳扶风却不犹豫，但剑名赠君，还是他第一次舍弃。

柳叶过来，柳扶风方跟她解释：“他们目的在柳州，哥哥暂时不会危险。”

“我要和你一起。”柳叶道。

柳扶风摇头，忽向城门大喊：“父亲！接叶儿回家！”

城门打开，几名士兵将柳叶拉走。柳林似明白了柳扶风的用意。

城门一关，柳扶风便摸到了藏在身上的匕首，刺向自己，那是毫不犹豫。

柳州，可以没有柳扶风，但不能没有柳州侯。

哀兵必胜，这一战舒狂大败，柳州侯眼见得儿子血溅当场，痛心疾首。

但在收拾战场时，却未曾发现柳扶风的尸体，连那柄赠君剑也不知所踪。

至于舒狂，却是被一红衣女子救走。

舒狂人在昏迷。

“他怎么还没醒？”

一个女子焦急的声音传入舒狂耳中，他几乎是从昏迷种惊坐而起。

那女子带着面具，看他醒转，高兴道：“你终于醒了，那蠢货说你只有一成的生还希望……”

“你还活着？”

舒狂一语惊醒眼前人，她正是唐柔，舒狂的母亲。

“你还活着，为什么不告知我？”

“我……”

“门主也是刚刚从皇帝手中逃脱。”旁边一位生死门徒解释。

“何必骗我。”舒狂踉跄站起：“若不是我生命垂危，你也不打算出现，是不是？”

“是！我根本就没有入宫，云崖藏宝图是我引起的，你们谈判，是我命人假扮柳州军杀了你的人，然后再派人将消息传给你。我不能看你因为那个丫头，而错失夺下柳州的大好时机！”

“好……好。”

舒狂气不打一处来：“所以，为了您的目的，连我您都可以利用。”

舒狂是彻底失望了，面对舒狂，唐柔有些不知所措。

“所以……此次我中毒，被押上战场，眼睁睁看着一切，又差点死了，也是您的安排？”

唐柔闭眼：“是。”

“门主。”

“闭嘴！”一旁红眠待语，被唐柔呵斥。

“我以为我是不一样的。”舒狂点头，他信，因为她就这样对待过自己的亲生女儿。

“您没有死，我也谈不上报仇，从此我舒狂不再与生死门有任何瓜葛。”

唐柔目睹舒狂离去，又制止红眠去追。

“下毒的事，分明是那几个将士自作主张，想取他而代之。门主，你就看着少门主这么误会你？”

唐柔站在那里看了许久，随后转身：“他已不是少门主了。红眠，近日看紧路尘。以萧芊入手，利用三皇子，令雪执行密令。”

雪即是素雪。

柳州大胜，三皇子也即刻启程回皇城，只是他一直被软禁着，离去时，颇是不忿。

刀剑长枪，皮肉撕开的口子，嘶声呐喊，苍穹满是硝烟，血都流干了。

所有的感觉只剩下了，麻木与苍白。

寂静之后，一阵剧痛袭来，睁开眼后，便看到月光从窗投入，是一份夜阑人静。与迷梦之中的喧嚣，有天壤之别。

一念回生，心口旁的剧痛将他唤醒，思绪从生死边缘拉回。

“公子醒了。”

“青砚？”

一念回现当时柳州城外，自己倒下后，柳州倾巢出兵：“柳州。”

“柳州胜了。”

柳扶风一颗心顿时落下，捂着剧痛的伤口：“路尘现在如何？”

“柳州胜后，舒狂军队几近瓦解，但路尘被看的太紧，连我也不能近身。”

“嗯。”柳扶风点点头：“你速回去，莫让他们起疑，我既然醒了，便不会有事。”

青砚点头，柳扶风忽道：“替我去一趟柳州，报个平安。”

他伤重，此刻连独自下床都难。

“公子为柳州的付出，青砚钦佩。”

他似在一家医馆，下意识摸了摸身旁，那柄赠君被他丢在战场。不知他们清理残迹，会不会将它收回。那柄剑材质上乘，理当不会被掩埋才对。但那把匕首，却在青砚给他处理伤口之时，被真的丢弃。

青砚即是战前，柳扶风出城时所会见的暗线，一直周旋于路尘与柳州之间。

当时青砚就混在舒狂军中，若非这个机缘，也难以救下柳扶风。

柳州城外的事，起初是瞒着柳夫人的，而柳林也借战事善后的琐事为由，甚少回府，对府内所有人吩咐过，不得与夫人提起柳扶风，只说是同他一起料理军中琐事。

在语薇拿了出城令，离开柳侯府之前，偶遇萧芊。对于路尘的消息，萧芊不敢透露分毫。只因与语薇会面，都已犯了门中大忌。但她目前身份特殊，与语薇有见面的话，在门主那边，也能搪塞过去。

从萧芊处，得到了一些关于柳扶风蛊毒未解的实情。当她还在犹豫要不要找柳扶风时，便听说城外战况紧张。冲入乱战，只为一找他的尸体，却只得一柄赠君。

赠君在手，语薇忽然有些慌，满心满念，都是他怎么可能会出事。相比柳扶风生死未卜，寻找路尘之事，变得微不足道。

盲目寻找，不若借柳侯势力，柳林已经在全力寻找柳扶风，是无论生死皆要见到。

好在消息很快便来，语薇是第一个找到他的人。

他人在柳州城外一个不起眼的医馆。

这才几日，他竟就下床了。若不是听闻过当时有多凶险，还以为他只是负了一个普通的小伤。

右臂在石桌上，缠着布条，学徒送来的饭菜，只能用左手来吃。

他虽负伤，但耳力还是灵敏的，语薇藏在暗处，他已发觉。

“为什么不现身？”

语薇不说话，也没有随他的话现身出来。

起身：“你欺我负伤……也好。反正我行动不便，你想藏，便藏着吧。”

此刻学徒过来收拾，顺便给他换药，伤口在心脏旁边一点，颇是触目惊心。

“今日可有咳血？”学徒问。

伤在肺腑，柳扶风知学徒需要实践经验，不想被语薇听去，只是点点头。但点头过后，那学徒又问：“咳过几回？”

柳扶风摆摆手，只让他取与昨日一样的止血散。

“其实我最失落的，是弄丢了你给我的赠君。”

学徒走后，他又同语薇讲，许是话说的多了，引得又咳了几声。元气受损，柳扶风且停了与她叙话。

待走回屋内，便见床上放着那柄赠君剑，眼下多了一份柔情。

柳扶风的听力是自幼练就，听人不会听错。也不逼她现身，躺在床上道：

“你再帮我去一趟柳州吧，我担心叶儿，担心父亲会责备，担心她会自责。”

闭上眼，一厢情愿的认为她会担心自己：“你放心，我已经清醒，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他许久不语，似是入睡。学徒送来止血散，叫他，他也不应。

喊来医者，才知他是伤口发炎，人在昏迷。

朦胧入夜，似听到身旁有人，待听清了，人也彻底醒过来。

夜色之下，她转过身去，没想到他会醒。

“慕儿。”怕她离开，叫了一声。

语薇停在与他有段距离的地方，却不说话。柳扶风支起身子：“为何要躲？”

“我……”

只一个字，柳扶风便听出了她强压心底的哽咽，柔声道：“你担心我。”

“柳扶风！你是不知道疼吗？那一刀你若是抹在颈上，神仙难救，此刻你已经是一个战场亡魂了！”

她虽未回身，但柳扶风知道，她是哭了，这一刻情绪决堤。

柳扶风沉默些许，知让她开口说一些关心他的话，是颇为不易：“我有分寸，那一刀是故意刺偏的，给自己留了生路。”

见她只僵持原地，不走也不回话，又道：“刺下的时候，一点都不疼，是真的。只是醒来后，才有些痛感罢了。”

眼见得她双拳紧握，似在极力克制。又怕她走，柳扶风故意说出：“慕儿，我想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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