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结交庞望

飞霞生有侠骨，素爱结交英雄，见文白与尹雄把酒论心，不免心中大喜，愈觉亲近。

当下，尹雄说道：“文爷乃是皇上钦命的官吏，因何遭景王手下密捕？莫非与景王，靳直原有宿仇么？”

文白道：“正是，其实，尹雄之名，早有耳闻，文某此前得一景王伪檄文，也有你的名字。”

尹雄吃惊道：“文爷也见过这伪檄么？我没有眼看见，是我义兄铁丐，在游历江湖道上，遇着两个游方僧人，劫夺孤客行李，被他路见不平出手杀死，身上搜出那檄，记了几个姓名，说与了我，才知道的。”

文白道：“景王，靳直谋逆之心，昭然若揭。但凡檄文要剿之人都是忠义无双的好汉。”

尹雄与飞霞都是义气相高，游侠自喜的人，一听文白之言，顿时英雄相惜，详述行侠故事，说及铁丐，红须客。

文白道：“铁丐、红须客何在？请来一会，文某仰慕！”

尹雄道：“义兄游侠四方，在不久之前出海向东入洋。发现一座无人岛屿，邀我移居做个岛主。”

文白道：“你是盘山大王，自由自在，不比海岛舒服？”

尹雄道：“文爷有所不知，原盘山大王是靳直一伙，被我杀了，靳直大怒，遣人来与我厮杀过两次，亏着盘山易守难攻，才不至于兵败身死。现在靳直已密令权禹，每日操演军士，欲来洗荡。欲取我这眼中钉，肉中刺，若果被攻下，身首异处。当择日入洋，逃亡海外，以避其锐！”

文白道：“可叹国家处于危难，似此正义之士却要背井离乡，流落荒岛，方得苟生。他日我若无立足之地，当投奔二位。”

遂称尹雄为尹兄，飞霞为尹嫂。尹雄夫妇大喜过望，至酒足饭饱后，方才罢席。

天明起来，尹雄夫妇送行，飞霞见天气寒冷，令侍女捧出一套过冬衣服，并算命先生招牌，交付文白道：“此间颇行九流术士，文爷此去恐遭景王党羽盘问，秘密缉拿，改装成算命先生，便可如意！”

又有两名喽啰，牵马伺候，尹雄令其送文白过了盘山地界，即回山缴令。

文白大为感激，扮作道士，出了盘山。

小喽啰拜别，回山缴令。

文白独自纵马，望辽东城来。

诗曰：山崖复山路，寒窗复寒途。身单悲天地，喜见酒旗出。

文白来到一处路边木屋处，见那屋前挂着酒旗，便停马进店。

小二见文白算命先生打扮，以为景王手下，不敢怠慢，上前招呼：“道长辛苦，且坐下喝杯烈酒，暖暖身子，想必是来自景王府中的天师高人，天气寒冷，怎不在府中享福，出来挨冻受苦。”

文白闻言，将眼瞅一下店小二，只见那人，身着黑棉袄，脚踩白棉布鞋，口中呼出白气，脸上泛着红光。一双贼眼，上下打量文白，虽弯腰驼背，却步履稳健，动作麻利。

文白提高警惕说道：“这位仁兄怕是看走了眼了，我只不过是个闲散道人，艰难挣得几个盘缠，哪敢攀上景府那颗大树高枝。”

店小二一惊，俄而收起笑脸，说道：“客官要点什么？”

“来一壶酒。”文白自包袱掏出尹雄夫妇赠予的干粮，就着酒吃起来。

不多时，自门外进来一位身着白色狐裘的美艳女子，看面容约莫二十七八岁，姿色上佳。那店小二见了忙称呼老板娘。

老板娘去了柜台，喊出了后屋的厨子。

只听的她对厨子说：“当家的，不得了，辽东有八百兵哗变，正朝我们这来，一路上烧杀抢掠，赶紧收拾值钱的家伙逃命吧。”

厨子搓了搓手，喝道：“没见识的妇人，这等没边的新闻你也跟风，我这里是大道交汇，若是新闻是真，路上怎没见一人逃命，这般风平浪静。”

店小二却说：“掌柜的有所不知，这老板娘说的是真，前两天有见多识广的客人说起过，那哗变的头领叫做庞望，乃是此前东州府弯刀军余孽。”

厨子忙说：“弯刀军我却知晓，七年前弯刀军作乱东州，朝廷派出猛将邢宁，一举平定。作乱者大都被他杀了，还有一部溃逃山林落草，一部投降被调辽东戍边。这班人多是凶猛斗杀的恶棍，他们哗变，我是一点不稀奇。”

老板娘说道：“那是真新闻了，闻听那伙人正是吵着要回去东州的，着急搂女人，所以哗变的。”

店小二轻蔑笑说道：“老板娘休要惊慌，你看门外缘何风平浪静，原是庞望哗变后，皇帝下了圣旨，不许追究，士兵只是思念家乡，提前返乡，敕令沿途官府护送，还有一个宫里的公公监军同行，所过州县，都是好吃好喝伺候，都怕在自己辖区惹事。”

老板娘道：“你这厮，打听的倒也细致，知道的还挺多，如此便没必要害怕。”说着看向文白，一番打量，惊讶这道士气度不凡，提着一壶酒，过来攀谈。

“道长觉得我家酒味道醇正否？如何一人喝闷酒，奴家赠你一个下酒菜，冒昧向你打听道上的消息。”老板娘声如喜鹊，说话间，已经坐到对面。

文白拱手一拜，说道：“贫道只知自饮自醉，从不管世间俗世。”

老板娘一惊，突然恭敬说道：“今个怕是遇到个真道长了，不知多少钱一卦？”

文白也吃一惊，说道：“先喝口酒，慢慢详谈，慢慢谈。”实则脑海中回忆所学，翻看包裹物件。

那老板娘也很是耐心，看文白掏出占卜用的铜钱，丝毫没怀疑他的身份。

文白突然记起占卜之术，便顿时放松下来说道：“你我有缘，赠你一卦。”说着，做个占卜样子，徐徐道来：“吉凶参半。”

正说话间，几声马的嘶鸣过后，几个身穿铠甲的士兵推门进来，为首的道：“小二，把你家最好的酒都拿出来，把门口的马车装满。”

店小二看了看老板娘，老板娘不说话，挥手让他自己去办。

店小二忙走进后厨，同那先前的厨子掌柜出来，一趟一趟的往马车上装酒。

不一会，从门外又进来几个人，为首的一人斯斯文文，看上去三十岁上下，旁边一个是太监打扮，先前进来的士兵都称呼长官。文白猜测他们是哗变的士兵。

那公公询问哪个是掌柜，开口道：“我是宫里的，有你们县太爷的令箭，店家有好酒好菜，快拿出来招呼诸位军爷。”

掌柜的忙道：“客官先坐，酒菜马上就来。”

为首的那人同公公一起坐定，老板娘察觉自己备受瞩目，移步后厨去了。

为首的瞧见文白，过来与文白道：“幸会幸会，道长先生这是去哪，方便算个命么？这天真冷，好不容易找到地歇脚。”

文白请他坐到对面，道：“回禀军爷，小人流浪江湖，四海为家，走到哪便是哪。军爷要算什么？”

那人大笑：“真羡慕你这出家人，无牵无挂。我算算此行吉凶祸福。”

文白打量一下四周众人，没有起卦，问道：“军爷这是去哪？我听闻北狄大军犯我中原，诸位怎不在边疆据守长城？”

那人哈哈一笑：“区区北狄野蛮人，乌合之众的部落散兵，骚扰边界，也能称大军？我等在辽东三战三捷，杀的他胆寒，现在辽东哪见得到半个北狄人，都逃命去也。”

文白道：“凡事还是亲见才信其真，听说是北狄大军战无不克，一路上，人心惶惶，似乎今天就要杀将过来，怪不得没见到北狄大军的影子。”

为首的哈哈大笑，见聊的投缘，说道：“敢问先生雅号，在下军中舍人庞望。”

文白见庞望一副读书人相貌，率真随和，也有意多了解，说道：“在下只是略懂算命占卜之术，走江湖拿这糊口，哪来雅号，小人姓文，不知这军中舍人是何职位？”

庞望闻言道：“原来如此，历来文武分科，文人不会武，武人不识丁，多有弊病。后来规定文人也要学骑射，武人也要会文章，于书院设演武，军中设舍人，说白了舍人就是军中的教书先生。”

文白道：“原来如此，涨见识了。庞兄原是教书先生，难怪仪表堂堂。”

庞望道：“文兄过誉了。”

文白叫他彬彬有礼，不似老板娘口中恶人。正拿出铜板，店小二上了酒菜。庞望请文白先吃。文白却说无妨。占卜一卦说道：“庞兄此去凶多吉少。”

庞望面露惊恐，忙问：“文先生明示，怎个凶多吉少？”

文白慢慢回答道：“虎落平阳被犬欺。”

庞望道：“此作何解，还请文兄说明说明。”

文白道：“庞兄此去，虽为归途，却是死局。自古，君有明昏之别，臣有忠奸之分，庞兄武勇有余而智不足，好比一只猛虎。北狄人好比狼群，以虎驱狼，利在君王，困在阁下。”

庞望道：“文先生一语中的，我等无奈也。”

文白又道：“圣上赦免你罪，然保家卫国，何罪之有？回家团聚，何罪之有？无罪而赦免，此虚伪之举动。不能御虎而用虎，即然用虎而迫虎，哗变其必然也。随之而来，自然是杀虎绝后患也。”

庞望顿悟，忙道：“先生真神人也，请为我等指一条明路。”

文白道：“庞兄在外，如山林之虎，自在为王。在外如鱼入大海，畅游无阻。今若回东州，四面夹击，哪有生路，岂不是应了虎落平阳被犬欺，若在东州，如鱼游浅塘，难离约束，路人伸手可获也。依我看，庞兄回辽东，屯田避祸为宜。”

庞望道：“只是弟兄们早就想回家，如何在此罢手？”

文白道：“像庞兄这样的虎将，应该派遣攻伐北狄土地，获得丰厚奖励，迁居家人同住，而不是夫妻分散，以妻子为软肋挟持，使庞兄不敢轻易谋反。庞兄抵御北狄大军，圣上不念有功，但思赎罪。赏赐不如正军，名声不及将门，败则圣反而喜，成则圣反而忧。此不过借刀杀人耳。”

庞望道：“先生言中，然我等出身东州，怎愿千里迁徙北狄苦寒之地？纵使得胜回乡，也无衣锦加身。夫妻分隔两地，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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