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勾当

印刷卷子上的油墨味一直萦绕在空气中，随着夏日的热浪，一阵一阵地涌向学了一天已经头昏脑胀的学生。

最后一节自习课接近尾声，教室里的气氛也随之变得躁动，周围都是收拾书桌的咚咚声和整理书包拉链的刷刷声。

而段微不为所动，仿若置身无人之境，她争分夺秒地写着数学卷子上的最后一题。

残阳橘光洒落满桌，段微的笔尖跳跃在时间的缝隙里，没有停歇。

窗外的蝉鸣声随着太阳的逐渐西斜愈演愈烈，当橘黄色的霞光渐渐没出段微的桌角时，下课铃响了。

放学了。

……

放学后，段微和王嘉琪慢吞吞地走在去取车的路上，微风拂面，俩人在周围一片的嘈杂声中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看着身边叽叽喳喳的王嘉琪，段微不禁感慨，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开始习惯身边总是有王嘉琪陪着。

……

好像是在那个天气极好的下午。

还记得那天放学，她去校门口的一家饮品店帮张子萌带东西。

点好单后，便在空座位上坐好等着叫号，等待时段微习惯性地低着头观察进出学生们的各式鞋子。

一众形形色色中，段微注意到一双普普通通的小白鞋也进了店，它在店门口停顿片刻，好像在找人，段微扫了一眼一掠而过。

片刻后，这双小白鞋迈出了一步后不再犹豫，在一众混乱的步伐中目标明确地径直向段微走来，然后停下。

段微看着眼前停下的鞋子疑惑抬头，映入眼帘的是王嘉琪的一脸笑意盈盈。

段微知道她，一个班的，但是仅此而已。

王嘉琪只是笑着看着段微，也不说话，看这情形段微还以为是这个座位本来有人了，正准备起身让座，却被王嘉琪一把拽住，“诶，你干嘛去。”

段微愕然，“嗯？这不是你的位置吗？”

“不是我的位子啊，你快坐着吧，人多，别被别人抢了座位。”随后王嘉琪便把段微一把摁在椅子上，继续一脸笑意地看着段微。

段微被王嘉琪弄得一头雾水，也只是讪讪地笑了笑，默默在记忆里搜寻着关于这个女孩的片段。

王嘉琪为人活泼，平时的行事做派一看就知道她是在充满爱的环境下成长的很好的孩子，在班里人缘也不差，和班里几个女生的小圈子都处的很好，但好像并不属于其中任何一个团体。

王嘉琪看着段微一脸不解，笑出声，随后说道：“我是跟着你进来的，刚刚看到一个和你很像的身影，就想跟着来看看是不是你，所以和自己打了个赌，如果是你的话......”

“是我的话......？”

“是你的话......就和你搭讪啊。”王嘉琪笑道。

“36号，36号好了。”

服务员的招呼声把段微从这段莫名其妙的对话中拉回现实，段微没敢回应王嘉琪突如其来的热情，只是匆匆去吧台取餐。

取好餐后，段微硬着头皮走向满怀热情注视着她的王嘉琪。

“同学，我的餐取好了，我……我要先走了”

说完，段微便出了店门，没走多远，王嘉琪骑着车从后面追上她。

段微看着身旁跟着的女孩，说实在的，她有点尴尬，略显局促。

段微正准备说点什么来缓解这微妙的气氛，王嘉琪突然语出惊人道：“段微，我们以后一起玩吧！”没有任何铺垫，女孩的脸上满是活泼和雀跃。

段微愣住了，后来她后知后觉，原来她孤寂封闭的世界是在那个下午被撬开了一丝裂隙。

段微听后没作反应，只是略显尴尬地抿了抿嘴，之后边踢着马路牙子边悄悄的打量着王嘉琪，默默思忖……

在一个大环境里要想不被人注意到，独行是最好的方式，一旦明面上有了朋友就会有记忆点......更重要的是，她和王嘉琪并没有交集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王嘉琪看着段微时不时抬头打量的目光，尽全力展示着她最友善的笑容。

就在王嘉琪脸都要笑僵的时候，段微终于低声回了一句：“我性子安静，人也挺无聊的，你要是不嫌弃，我们当然可以做朋友，但是……”

听到这儿，王嘉琪不等段微把话说完便兴奋地说道，“哪那么多但是，从今天起我认准你这个朋友了！”，说罢便不管不顾地挽上段微的胳膊。

段微愕然，她想说的是——但是做普通朋友就好了，毕竟她们只是认识的关系吧！

“嘟嘟嘟”路对面绿灯亮起的提示音传来，在人流地裹挟下，两人缓缓启步，走向对面。

那天，一脸笑意的王嘉琪挽着一脸莫名其妙的段微走出许远，远方夕阳的柔光洒在两人身上，一段友情就此展开序幕。

之后，不能论段微去哪，王嘉琪都跟着，形影不离。

不得不说，你要相信朝夕相处的威力，它会使一份情感在一个人不知不觉间全方位渗透进入对方的生活，从而在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段微看着身边活泼的王嘉琪，默默感慨，挺好的。王嘉琪知分寸又很靠谱，有这样的朋友挺好的。

而段微不知道的是，她本身散发出来的沉稳老道的气质以及独来独往的那股子神秘才是让王嘉琪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她的原因。

王嘉琪知道，这样的她，会是一个很好的朋友，没有所谓的表面功夫，更没有虚情假意。

……

“张子萌最近为难你了吗？”王嘉琪边舔冰激凌边看向段微。

段微回过神来，转头看向脚下的路。

“就那样吧，谈不上欺负但也不能不算为难，反正她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不想和她有无谓的冲突。”段微平静回道。

“嘿，我就奇了怪了，那张子萌到底安的什么心，老是不让你好过，看着长的白白净净乖乖巧巧的，结果心那么脏！”王嘉琪愤愤替段微打抱不平，又接着说道：“下次她欺负你，你告诉我，我这次不口头教育她了，我直接冲进她们班和她干一架！小东西！反了她了！”

段微看向她，不觉笑出声，“还打一架，你要这样的话，我以后这些事儿都不告诉你了，免得你天天出去干架，不得安宁。”

王嘉琪听了，威胁似地瞪段微一眼，“你最好别老是一个人强撑，就是因为没人给你撑腰，你性子又软，你妹妹才明里暗里欺负你。”

张子萌是段微的堂妹，作为段华萍唯一的女儿，自小被段华萍和张建宠上了天，唯我独尊惯了，自然对段微这个家里的不速之客态度不佳，甚至可以说是过分。

替张子萌写作业、背黑锅、洗衣服、跑腿等等的事，这十年来段微没少干，但是段微明白，她没有选择。

她人微言轻，又寄人篱下，她只有姑姑一家人可以依靠，没必要和张子萌过不去，白白招姑姑一家嫌弃。

万事，有家回最重要。

俩人闲散地聊着生活中的琐事，不觉间走到了停车棚，却发现停车棚里不太对劲。

停车棚这边，党成言、李家夫和程毅三人正领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聚在10班的停车点。

党成言坐在一辆战警后座上，一手撑着腿，一手捏着烟，弥漫的烟雾后，他眯着眼，周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李家夫和程毅两人则各自靠在旁边的电动车上，剩下的弟兄们也扎堆站在车棚里。

他们在等人。

“党哥，那狗东西不会听人报信跑了吧？”程毅边向远处教学楼楼梯口张望边说道。

党成言只是偏头看了看，没说话。

这时，那群跟着的弟兄里有人说了句：“党哥，不行去他们班门口，堵他去。”

李家夫瞥了眼沉着脸的党成言，慢悠悠说道，“可别来这一套了，党哥要是再让老师抓住聚众闹事就得记处分了，临近毕业了，这处分可不好消啊。”

党成言就默默地听着，随后不紧不慢地吐了口烟，语气平静道：“就这儿等，不来就把车给他砸了。”

众人听了这话不再出声，却从党成言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了……没错……杀意！

这李振确实是把党成言逼急了，不然党成言不会明着搞他的。

……

在这个四五线的小县城临潼，党成言混迹在城东地下的灰色地带以求一口饭吃，到今年他的路子刚刚稳健，但却差点毁在昨天晚上，全拜李振所赐。

昨天晚上，老董潼桥西村的地下赌场起壶，党成言和程毅被叫去给他看场子，但让李振这狗东西给坏了事儿，这才有了党成言今天停车棚里这一出。

时间回到昨天晚上。

本来和往常一样，党成言开着老董派给他的那辆面包车在潼桥这边儿接人去场子里，可是中途还没接到人，一向谨慎的党成言便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就在车后不远处的一家面馆，党成言注意到一模熟悉的身影，是李振。

李振进进出出好多次，期间老是鬼鬼祟祟地冲他这边张望。

换作别人，党成言也许并不会留心，可以李振的身份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一片，实在是……有些敏感。

李振一个初三学生没理由出现在这儿，这里是城乡交界处，不仅离学校远，离他家更远。况且他哥李伟……

党成言转头警惕地看了眼拉面馆，下意识摸了根烟，挡风点着后深吸了一口，继续眯着眼从后视镜里观察那家拉面馆。

党成言老道凌厉的眼神和他年轻的脸庞形成极大的反差。

明明灭灭的橙色火点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正如主人的心思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一直到烟抽完，党成言心里也有了大致的判断。

在李振第5次看过来时，党成言弹掉烟头，低声骂了一句，“他妈的，李振，你最好别坏老子事儿。”

说罢党成言下车，车灯没灭钥匙也没拔，关上车门就猫腰向桥下走去，随后给要来的人打了个电话。

“别来桥头，好像有人盯梢，去潼桥西村里面，我在渠碑那儿等你们。”

挂断电话，党成言回头深深看了眼还在店里向他车方向张望的李振，随后猫着腰走进黑夜里。

……

夏夜凌晨的风还是很舒服的，凉凉的带着夜的味道，抚慰人心。

党成言打了个哈欠，看了眼手机，00点10分，随后警觉地看向四周。

乡村里一片黑寂，大片大片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偶有庄户家里的院灯闪烁。

党成言就这样直立在黑暗中，夏夜的微风裹挟着独有的木质清冽的味道，吹过田埂，吹过绿油油的田地，吹过少年宽阔的肩，吹过少年紧锁的眉头和深沉的眸。

这事儿可不能出差错，党成言当然知道，他他妈的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干的是什么勾当！

思索了良久，党成言拨通程毅的电话，“今天我晚点过去，你和老董说一声”。

“好。”

……

挂断电话，党成言踢了踢站麻的腿，然后屈开长腿缓缓蹲了下来，看着天上闪闪发光的星星出神。

正入神之际，党成言听见一群人走来的杂乱的脚步声。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