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活在当下

在楚轻侯的强烈要求之下，楚迟将他也带到了水潭边上，放到一块青石上面，对着自己和水潭的方向。然后楚迟坐在水潭边上的草地上，将鱼钩甩了出去，啪的一声落在水里，几颗鱼浮往水里沉了一下又升了上来，停在水面上。

楚迟这时手握着鱼竿，以最为舒服的姿势坐着，再也没有半分痛苦忧虑之色，与昨夜楚轻侯看到的睡梦之中紧皱双眉的苍白少年浑若两人。他的眼光也并不停留在水面之上，而是看着碧绿潭水倒映出的蓝天白云，不时抬起头来，看着潭边草地上的景色。

楚轻侯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问题：“楚迟，你是个奇怪的人。昨天我见到你的时候，还觉得自己能够看得透你，了解你为了活下去想尽种种办法的执着和坚韧，但今天看起来，却又不是这样，你现在的样子，哪有半点为生死担心的味道，简直就是这世上最逍遥舒适的人了，这究竟是为什么？”他前生之中，可说是没有经历过任何感情波动，就连这些执着坚韧逍遥舒适的情绪，也是匆匆了解的人类情感，以无机生命的特征而言，求知是一大本能，所以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楚迟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索性将鱼竿放到了草地上，自己躺了下来，双手垫在脑后，偏着头看着楚轻侯说道：“我刚懂事的时候，的确向你说的一样，一心想的都是活下去。后来遇到了义父，我有一天忽然有了一个问题，活下去是为了什么？如果我的余生之中，日日夜夜想的都是活下去这一件事，岂非太过悲哀。即使能够回天有术，也还是败给了命运。因为我自己已经放弃了活着的快乐。想通了这一点之后，我才算真正活了过来，这几年里，我和义父住在这山里，虽然还是免不了要为自己的性命挣扎，但其中的生活滋味却抵得上许多人一生的快活。这些园中的瓜果，这水潭中的垂钓，还有我在这里交上的一些朋友，都是我以前不敢奢望的东西。有了这些经历，这一生便不算虚度了。所以我如今虽然仍将生死看作绝不放弃的大事，但活在当下这几个字，却对我来说最为重要。我知道你追求的应该是永远的存在，或许那便是你的幸福本源，而我作为一个人类，活得快活才是幸福，所以每一次熬过病发之后，我会更加珍惜剩下的时间，好好地活给自己。”他这些话深埋在心里已有很长时间，但却没有机会对同龄人倾诉，这时楚轻侯问起，他随口说来，虽然语气清淡，却和那天上白云一般，充满着温和的自在意味。

楚轻侯此刻虽然不懂他的意思，但却深深地记住了他说的话。只是对有机生命的脆弱性又多了几分肯定。

“但你睡着的时候，却是皱着眉头的。皱眉是你们人类表达烦恼情绪的方式。”楚轻侯继续问道。

“也许那是因为，我还有许多心愿没有完成，并不想这么早死去。但就算这样，我清醒的时候，也要让自己活得更加开心，因为我再难过，这身毛病也不会因之减轻的，从逻辑上分析，是不是这样？”

这时水面上的鱼浮忽然向水底沉了下去，楚迟虽然并未看着水面，但他却在那一瞬间猛的提起了鱼竿，一条近一尺长的鲤鱼被他拎到了空中，扑腾不停。

“今天晚上可以吃一顿鱼汤了！”楚迟开心笑道，将那鲤鱼捏在手中，另一只手托起楚轻侯，向茅屋走去。

楚轻侯这时候对有机生命丰富多变的情感特征又多了一些领悟，归类到了系统冗余数据里面去了。

楚迟自从与楚轻侯达成先赚钱的计划之后，便放下了压力，如同他对楚轻侯说得一样，活得很充分，看不出是个身患绝症的人。

晚上吃完丰盛的鱼羹汤，他收拾干净之后，又做了一件让楚轻侯惊讶的事情。

他告诉楚轻侯，他要去偷偷见几个朋友！

这一次不管楚轻侯如何强烈的要求，他还是独自走出了茅屋，向着屋后的一块空地走去。又是月圆之夜，这个时候，晒布岩外面，那几个家伙应该已经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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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明月高悬，武夷山的景色本就是占尽清幽的秀美，月色之下更是动人之极。晒布岩外，三个少年男子正围着一个少女，低声说话。

“小师妹，今晚又是月明之夜，运气好的话，可以得到仙人的指点，你可一定要虔诚一些！”高个子的少年叮嘱道。

“唐师妹这么聪明可爱，定然会得到仙人的青睐的，卫师兄担什么心啊？”胖胖的矮个少年低声笑道，却让那卫师兄的脸上红了一下。

“唐小姐别以为这是玩笑，我们三人这几年来能够超过同辈，成为进境最快的弟子，说起来真的是和这晒布岩有关的，等下我们各自在此运功修炼，有机缘的自然会得到仙人的指点。”另一个表情庄重的少年说道。

那姓唐的少女却似乎还是不太相信，纯粹将今夜的事情当成了好玩，随着那卫师兄一起走到了晒布岩之前。看着三个少年真的盘膝坐在了石岩之上运起了各自师门的心法修炼起来，她也只好一同坐了下来。清凉月光将这整片岩石照得如同白玉一般，这来自武当、茅山、洞庭湖和蜀中唐门的四个年轻人，毫无避忌地在晒布岩前修炼起来。

楚迟身在晒布岩结界之内，感觉到今夜来得不只是那常来的三个少年男子，反而又多了一个女子的气场。有些讶然，却又不觉得奇怪。虽然这月明之夜的神志交流这两年已经成为了和这三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但哪个少年男子能够在心爱的女孩面前保守住秘密呢？只怕还是他们拖着这女孩来到这里的吧！

他在两年前偶然一次月圆之夜，发现了一起游玩至此的三个少年，其中一人修习的内功出了偏差，便趁其在这里调息之时，以他心通的法门指点了几句，随后竟然慢慢的与这三个把他当作神仙的少年成了关系怪异的“朋友”，时常借机会指点他们的修炼。而在这指点和助人之中，他竟然也感觉到了一种奇特的愉快。

外面的四个人都已经进入了修炼的状态之中，各自的气场特征在楚迟的心中一览无遗。经过两年的指点，三个少年男子的修为早已大为精进，成了有名的后起之秀；那第一次来到这里的女孩竟然也是个天资过人的人物，虽然修炼的唐门心法早有残缺疏漏，但她的功力却和其他三人相差不远。楚迟心念一动，便将自己记忆中的唐门正宗修炼法诀在那女孩心里念了一遍。那女孩恍惚之中，不知不觉按着楚迟传授的法诀行宫过血，一点锋锐之气自眉间一闪而过。

等到月已西沉，四人收功醒来，各自发现一夜之间都有了新的精进。那女孩心里还在疑惑之中，并未将自己忽然突破唐门藏锋境界的事情说出。

而这时的楚迟，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床上，沉沉睡去。眉头仍是微微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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