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你到底是谁？

山道难走，很多地方甚至根本不容马匹通行，要不是有沈照一路照顾，云逐月很怀疑她恐怕还没到大鸣府，就已经把造化丹给嗑了。

可即便是如此难走的山道，也总有尽头。

耗时十天抵达越北地界之后，就算他们再想避着人也不成了，因为越北与大鸣府之间除了崇山峻岭以外，还隔着一条大江，这是无论如何都跨不过去的天堑。

云逐月解开缰绳，又把马鞍卸下就地掩埋，苍白着脸轻轻拍了拍马头：“这一路辛苦你了，去吧。”

骏马嘶鸣一声，依恋地蹭蹭云逐月的手心，这才扬起前蹄跑入山野之中。

沈照从溪水里叉了条鱼，一边蹲在水边刮鳞，一边问道：“舍不得？”

“倒也不是，主要是担心它没在野外生活过，会被人抓去宰了吃肉。”云逐月在溪边席地而坐，怔怔望着清澈溪流。

沈照用树枝穿好鱼架在火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若要乔装打扮，带着马实在太显眼了。”

距离溪流四五里的地方有一处村落，沈照与云逐月装成去大鸣府投奔亲戚，又在路上遭遇了劫匪的年轻夫妻。

倒不是不想装成别的，实在是云逐月这时不时就得爆发寒毒，温寒失调的身体，根本就离不开沈照的内力。

若不伪装成夫妻，哪能吃住都在一处？

两人先从村民手里买了衣裳干粮，又买了里正家的牛车，只在村里盘桓了半日便驾车离开。

两日后，距离大鸣府最近的溧湖城内。

一对年轻夫妇前后脚从客栈走了出来，妻子挽着妇人头，肤色蜡黄，满脸病容，胳膊上搭着个空荡荡的包袱皮，身上的衣裳也满是补丁，瞧着便是一脸苦难相。

丈夫皮肤黝黑，体型干瘦，倒是精神头看着要比他妻子好上许多。

夫妻二人应是感情极佳，做丈夫的走两步就要回头看妻子一眼，时不时还伸手扶上一把。

他们这副模样在溧湖城内并不显眼，如今世道不好，多数人家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这两口子能住得起客栈，买得起干粮，就已经算是家底殷实了。

“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扮作病秧子妇人的云逐月一上牛车，便凑到沈照耳边低声问道。

沈照一脸憨厚：“出了城再说。”

两人进溧湖城，一是为了补给，二是想在进大鸣府前，再仔细打探一次消息。

出了溧湖，上了官道，沈照才一边驾车一边蹙眉道：“不对劲，溧湖是来往大鸣府的必经之路，但我们在城里待了两天，却没见过一个从大鸣府过来的人。”

这也是云逐月觉得古怪的地方。

大鸣府去年报了灾情，朝廷还给免了赋税，这就说明大鸣府的受遭情况必定十分严重。

既有灾情，就该有流民，再不济也会出现百姓自行迁徙的情况。

就算抛开灾情不谈，就当是大鸣府官员救灾就方，百姓都得已安置，那行商呢？怎么会连行商都没有？

沈照沉着脸：“我跟客栈小二打听过，他说已经很长时间没招待过从大鸣府过来的客人了。”

这种情况显然是不合理的。

又走了三日，两人终于抵达大鸣府地界，远远便看见一队身穿重铠的兵卒守在路口。

牛车刚一靠近，兵卒手里的长矛便齐刷刷指了过来。

“停车！什么人？”

沈照眸中精光一闪，又飞快收敛，面上挂起憨厚讨好的笑来：“官爷，我们是从安阳府过来投奔亲戚的，家里遭了灾，日子实在不好过，这才……”

他从袖子里摸出一角碎银，又心疼又不舍地塞进为首的兵卒手里：“您通融通融，让我们进去吧？我娘子得了重病，再不看大夫就撑不住了。”

这兵卒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大笑出声：“家里遭了灾，所以逃来了大鸣府？”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笑话，看向沈照的目光既怜悯又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倒是他身后有两个年纪小些的兵卒面露不忍，欲言又止。

沈照佯装不解：“官、官爷？”

为首的兵卒这才收了笑：“想进城？行啊！十两银子入城费。”

沈照大惊失色：“十两？这……官爷，我们两口子是逃难来的，哪里拿的出十两银子啊！”

“既然拿不出银钱就赶紧走吧。”说话的是先前面露不忍的年轻兵卒之一，“赶紧走！”

听他的语气，仿佛大鸣府是什么龙潭虎穴一般。

为首的兵卒面色一寒，抬脚就踹了过去：“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年轻兵卒被踹了个趔趄，满面愁苦的闭了嘴。

为首兵卒越过沈照，抬手撩开车帘，目光落在云逐月的脸上，随即流露出一丝垂涎。

“没银子也成，拿你媳妇抵吧。”

云逐月其实是易过容的，但还是那句老话，要想易容看不出破绽，那就不能改变太多。

所以哪怕她现在肤色蜡黄，土里土气，单说容貌依然是不算差的。

沈照面色一寒，垂放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

倒是云逐月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掩住唇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片刻后，她摊开手，露出掌心咳出来的血迹：“我已命不久矣，承蒙官爷不弃……”

云逐月噙着泪看向沈照：“夫君，便拿我抵了吧，横竖我也没几天好活，能换得夫君平安，也算值了。”

她又弯起唇角笑了笑：“这位官爷带我回去，再怎么也会在我死后赏我一口薄棺，总比被草席一卷来的强些。”

沈照：“……”

是他小看云娘子了。

不愧是能在楼里陪客人演话本子的人！

沈照抽了抽了下嘴角，紧跟着就露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是我没用啊！没钱给你治病不说，连口棺材都买不起！”

他上前一步，抓住那兵卒的胳膊：“官爷，我答应你！只求你能让我娘子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吃好喝好，再把她风光大葬……”

为首兵卒：“……”

他呆了一瞬，随即猛地甩开沈照的手：“我呸！想什么美事呢？还想让我好吃好喝伺候你这短命婆娘？滚！别碰老子！晦气！”

这兵卒跟生怕被赖上似的，一退八丈远：“自己的婆娘自己埋！交银子！”

沈照颇为遗憾：“不能拿娘子抵入城费了？”

“抵个屁！你婆娘都要死了！”

沈照惋惜叹气：“可我们两口子浑身上下，加起来也只有五两银子了。”

“五两就五两！拿来！”

沈照抠抠搜搜的在身上摸来摸去，一会儿从鞋底摸出两个铜板，一会儿从发髻里抠出一角银子。

云逐月静静看了半晌，目光越来越专注。

因为她看出来了。

沈照并不是真的从那些奇葩地方摸出来的银钱。

而是先将银钱扣在手心里，再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了一段现藏现取。

这男人的手法精妙，动作极快，要不是有视角优势，恐怕连云逐月都捕捉不到他的动作。

毫无疑问，沈照除了武功之外，还有一手惊人的盗术！

云逐月凝视着沈照的背影，眸光晦涩。

沈照。

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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