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一场

我的儿子长成了，搬离了皇宫，成了王爷，在宫外立府。

沐儿欢欢喜喜的来寻我，他有了心爱的姑娘，来求我成全。

那是个天真烂漫的姑娘，不谙世事，眼里清澈见底，没有算计权谋。

说话糯糯的，娇声娇气，甜腻而不做作，谈起吃喝玩乐，眼睛放光。

家世清白，父亲是个五品官，政绩斐然，清明廉洁。

两个小人拘束着站着，并排在一起就像是那对福娃娃，招人喜爱。

我将两人的手放在一起「君子有成人之美。」

长姐来寻我，觉得我给沐儿定的婚事有些低，且我沈家优秀女儿众多，区区五品是埋没了沐儿。

若是前世，我也定然这样想，定然会匡扶我沈氏，但我已非吴下阿蒙。

「沐儿喜欢最为重要，夫妻夫妻便是要相伴一生之人，若他不喜，生了怨怼，才是害他。」

之后，我儿成婚。

不久喜讯传来，迎来了我的孙儿。

我在皇宫里日日盼着十五，盼着我的儿子儿媳携着孙儿来看我，前世所苦求不得的东西，这辈子得了圆满。

「母妃觉得，儿子该争一争嘛」

前些日子有门客来寻沐儿，大地是要辅佐他，他虽非嫡子，但到底占了一个长，是有机会一博的。

「你将你弟弟，晟儿置于何地?」若要绕过嫡子，定然少不了手足相残。

「儿臣……」

我第一次打了他，自他出生后我从不敢伤他半分，这一次，将他脸都快打歪了。

我指着堂外嬉戏打闹的儿媳与孙儿「你且好好看看他们，当年九子夺嫡好生危险，你父皇险些兵败，你可有你父皇半分才略?」

「儿臣……」

「我只问你一句，若败，你可输的起。」

他顺着我的指尖，看着门外无忧的妻儿，眼中的贪念荡然无存，释然一笑「儿臣苦思多日的问题，母妃一掌便解决了。」

之后的沐王远离朝堂，携着妻儿游走四方，是人们口中的逍遥王。

我看着他传过来的游记，恨得牙痒痒「本宫该不劝他，如今带着本宫孙儿四处游玩，本宫倒成了孤家寡人。」

秋雅笑着扶着我「娘娘还有奴婢陪着呢，娘娘要去哪，御花园还是储秀宫，奴婢陪您去。」

这听着，我更加欲哭无泪，我也就只有在这四四方方的天里困着，走不出半步。

待我想起来后宫的诸多女子时，彼时华妃已然早逝，齐妃为人刀俎，甄氏已然成了皇贵妃，后宫已是几番征战。

皇帝的身体近来也不太好，估摸着就是这些日子。

侍疾的人中也有我，在踏入房中时，想起上辈子他同我说「死生不复再见」

这辈子还从未仔细端详过他，我细细描摹他的眉眼，老态龙钟的老翁还哪有半分我年少时爱慕的模样，我不明白上辈子，我到底为了什么。

「你来了，小仪。」

「皇上许久没叫臣妾小仪了。」

「有多久」他似在追忆。

「三十年了吧，莫约记得。」我低着眉。

「你呢?」皇上反问「有许久没交叫朕二郎了。」

那该是我重生的那日起，我便断了同他的情爱，自此只做他后宫里的平凡妃子，不再奢望伉俪。

「你是否恨朕，恨朕舍了与你的承诺，娶了你的姐姐?」

「曾经恨过，但已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没有姐姐也会有旁人，臣妾不恨。」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离了爱，便无所忧怖。

我想他也察觉到了我的不爱，骄傲的帝王不容许自己不被爱，所以几十年里他也未再同我交心，未成恩宠。

迷离之际，他叫着元儿，我不知到底是长姐沈元，还是皇贵妃甄苑

我打开门，两个女子冲了进来，这下不用再烦恼该请谁进来了。

我缓缓的在紫荆城中漫步，空中飞雪落在我的眉间，我看着那些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一晃多年，我这一生又过的如此漫长，好似一场梦，在梦里圆了我所有的遗憾，不得。

丧钟响起，这大雪纷纷，落了一个真干净。

终究是四皇子登基，长姐与皇贵妃皆为太后，而我成了太妃。

这辈子，我与人为善，似那紫荆城的墙砖立了半辈子，也无人在意，无人怨恨。

我求了长姐「长姐，这宫墙困了我大半辈子了，我早忘记了塞外的戈壁风沙。」

「你也要走了吗」长姐满目疮痍，孤单的坐在凤椅上。

「愿长姐成全。」我低头跪拜「我这一生所求不过承欢膝下，满堂儿孙绕膝。」

「走吧。」

我成了为数不多出宫养老的太妃，我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离开了这个锁了我两世的皇城，我看着宫门一侧进宫的队伍，眼里是怜悯「她们欢欢喜喜的进去，却不知出来已成奢望。」

这座皇城，金碧辉煌，里面的人奋力的想出来，而外面的挤破了脑袋想要进去。

此后余生，我带着孙儿四处游玩，而潇洒了许久的沐儿，终究是带着媳妇回了京城，料理那为数不多的政务。

「娘娘，娘娘?」

我缓缓睁开眼，看着日薄西山，到处的断壁颓垣。

「秋雅」

「娘娘」

「我好像做了个梦，梦里……」我说着说着就笑了，笑的苍凉，笑得破碎。

我端起早已吹凉的汤药，这是为如贵妃准备的，未送出的汤药。

「逝者如斯夫，何以追忆，何以追忆。」一饮而尽，此后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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