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铜钱密文

裴以安盯着那枚刻有自己名字的铜钱，指尖传来金属的冰凉触感。

禅房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却掩不住死亡的气息。

郑世儒的尸体还在梁上轻轻晃动，投下诡异的阴影。

"大人..."

高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这是何意？"

裴以安没有回答，将铜钱收入怀中，转而检查郑世儒的尸体。

与前三名死者不同，郑世儒是自缢而亡，但那个诡异的笑容却如出一辙。

他掰开死者紧握的右手，一张字条飘落：

"血债已偿其四，锦衣卫走狗，下一个就是你。"

字迹与留在他房间的纸条相同，墨迹尚新，显然是不久前才放入死者手中。

"有人来过。"

裴以安环视禅房，"郑尚书不是自杀，是被逼自尽。"

高焕脸色煞白："可寺中僧人都说今日无人进出这禅院..."

裴以安冷笑一声，指向窗棂上一处几乎不可见的泥印：

"刺客武功极高，能飞檐走壁。"他停顿片刻，"而且知道我会来。"

离开鸡鸣寺时，暮色已沉。

裴以安命人秘密运送郑世儒的尸体回衙门，自己则带着高焕直奔城南。

马车里，高焕忍不住问道："大人，我们现在去哪？"

"铜钱巷。"

裴以安摩挲着那枚刻有自己名字的铜钱，"南京城里，只有一处地方能打造这种特制铜钱。"

铜钱巷是南京城地下钱庄聚集之地，三教九流混杂。

马车在巷口停下，裴以安换了一身便装，腰间暗藏绣春刀。

巷内灯火稀疏，隐约传来算盘声和低语。

"百户大人在此等候。"

裴以安低声吩咐，"若有异动，以哨为号。"

高焕欲言又止，最终点头退到暗处。

裴以安独自深入巷子，在一家没有招牌的铺面前停下。

门楣上刻着一个不起眼的铜钱标记，与死者身上的如出一辙。

铺内昏暗，只有一盏油灯摇曳。

柜台后坐着个佝偻老者，头也不抬："客官换钱还是铸钱？"

裴以安将五枚铜钱排在柜台上："这种钱，能铸吗？"

老者这才抬头，浑浊的眼睛扫过铜钱，脸色微变："洪武通宝？客官从何处得来？"

"死人身上。"

裴以安直视老者，"四个朝廷命官，死时身上都有这种铜钱。"

老者手指一颤，强作镇定："老朽不知客官在说什么..."

裴以安突然拔刀，刀尖抵住老者咽喉："铜钱会给了你多少银子封口？"

刀锋在老者颈上压出一道血痕："或者我该问，你为铜钱会铸了多少这种钱？"

老者面如土色，抖着手指向里屋："好汉饶命...里...里间有账册..."

裴以安押着老者进入里屋。

屋内杂乱无章，角落堆满铸钱模具。

老者颤巍巍从床下拖出一个木箱，里面整齐码放着数十枚特制铜钱，每枚背面都刻着不同名字。

"这些都是...铜钱会订制的..."老者喘息道，"他们给名单，老朽只负责铸钱..."

裴以安翻检铜钱，发现除了已死的四名官员，还有十几个名字，大多是朝廷命官。

最底下那枚铜钱上刻着"陆炳"二字，边缘已经磨损，显然有些年头了。

"铜钱会何时开始订制这些？"

"二十年前...第一批是永乐二十一年..."

老者回忆道.........

"后来间断过，直到三个月前又有人来下单..."

裴以安正欲追问，突然听到屋瓦上一声轻响。

他猛地推开老者，一枚飞镖擦着老者的耳朵钉入墙壁。

紧接着，屋顶破开一个大洞，三个黑衣人持刀跃下！

"锦衣卫的狗，纳命来！"

为首的黑衣人刀光如练，直取裴以安咽喉。

裴以安侧身避过，绣春刀出鞘，寒光闪过，一名刺客应声倒地。

老者尖叫着爬向门口，却被另一名刺客一刀穿心。

"找死！"

裴以安怒喝一声，刀势陡变，将第二名刺客持刀的手臂齐肩斩断。

惨叫声中，第三名刺客突然洒出一把粉末，裴以安眼前一黑，急忙屏息后退。

待粉尘散去，两名活着的刺客已经不见踪影，只留下断臂刺客倒在血泊中。

裴以安扯下刺客面巾，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面色惨白，嘴角却浮现出那种诡异的笑容。

"铜钱会派你来送死？"裴以安冷声问。

刺客艰难地抬起完好的左手，指向裴以安怀中："你...你也是名单上的人..."

他突然剧烈咳嗽，鲜血从嘴角溢出，"铜钱翁...向你问好..."

话音未落，刺客头一歪，断了气。

裴以安检查尸体，在刺客贴身衣物中找到一枚铜钱，背面刻着"死士七号"。

屋外传来急促的哨声，是高焕的示警。

裴以安迅速搜检了老者的铸钱模具和账册，刚冲出铺面，就见高焕带着一队锦衣卫缇骑赶来。

"大人！有人报信说铜钱巷有刺客！"

裴以安将账册丢给高焕："查封这里，所有物证带回衙门。"

他环顾四周阴暗的巷子，感觉有无数眼睛在暗处窥视，"我们被人监视了。"

回到镇抚司衙门已是深夜。

裴以安命人严加防守，自己则在灯下研究那本账册。

账册记录显示，铜钱会分两批订制铜钱：

第一批是二十年前，共二十枚；

第二批是三个月前，共三十六枚，其中包括裴以安那枚。

"三十六天罡..."

裴以安喃喃自语。

他突然想起什么，翻出从郑世儒禅房带回的锦盒。

盒中二十枚铜钱正好对应第一批订制数量，而三个月前订制的三十六枚，除已发现的几枚外，其余下落不明。

"大人。"

高焕敲门进来........

"北京又来急递，陆大人派的人到了。"

裴以安抬头，只见高焕身后站着一名身材瘦削的男子，一袭黑衣，面容冷峻如刀削，左眉上一道疤痕格外醒目。

"玄武奉陆大人之命，听候裴大人差遣。"

男子抱拳行礼，声音低沉沙哑。

裴以安示意高焕退下，仔细打量这位传说中的影子护卫。

玄武站姿如松，右手始终靠近腰间，显然随时准备拔刀。

"师父伤势如何？"裴以安问道。

"陆大人伤在左肩，无性命之忧。"

玄武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大人命我将此信亲手交给您。"

裴以安拆信阅读，面色渐沉。

信中陆炳坦言自己确实参与过方孝孺案的审理，但只是奉皇命行事。

铜钱会是建文旧臣后代组成的复仇组织，二十年来一直潜伏，最近才重新活跃。

最令裴以安震惊的是信末一句：

"以安，你身世与方孝孺一案有牵连，铜钱会找你并非偶然。详情玄武知晓，危急时刻可问他。切记勿信他人，包括锦衣卫内部。"

裴以安抬头看向玄武："师父说我身世与方孝孺案有关？"

玄武面无表情："陆大人只吩咐我在必要时告知您真相。"

"现在就是必要之时！"

裴以安拍案而起："铜钱会已经盯上我，我有权知道自己为何成为目标！"

玄武沉默片刻，突然拔刀！

裴以安本能地后退，却见玄武刀光一闪，窗外传来一声闷哼。

一个黑影从屋檐坠落，胸前插着玄武的短刀。

"隔墙有耳。"

玄武收回短刀，在尸体上擦净血迹：

"裴大人，您可知二十年前方孝孺满门抄斩时，有一个婴儿被秘密救出？"

裴以安心跳加速："那个婴儿...是我？"

玄武不置可否："陆大人救下的不止一个孩子。您是其中之一，但您的身份特殊。"

他压低声音，"您腰间是否有一块形如铜钱的胎记？"

裴以安震惊不已。

他右腰确实有一块圆形胎记，中间隐约有方形纹路，宛如铜钱。

这个秘密除了师父陆炳，无人知晓。

"铜钱会以铜钱为记，不仅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寻找方孝孺的嫡孙。"

玄武目光如炬！

"那个孩子被救出时，身上带着方家祖传的铜钱玉佩，而您..."

话未说完，衙门突然钟声大作！

高焕慌张冲进来："大人！库房起火了！有人趁乱劫走了刺客尸体和那盒铜钱！"

裴以安与玄武对视一眼，同时拔刀冲出。

院中火光冲天，混乱中，裴以安瞥见一个灰衣人背着包袱翻墙而出。

他正欲追赶，却被玄武拉住："调虎离山！大人小心！"

几乎同时，三支弩箭从暗处射来，钉在裴以安刚才站立的位置。

玄武吹响警哨，一队锦衣卫缇骑迅速集结。

"分头追！"

裴以安下令，"高焕带人救火，玄武随我来！"

两人追出衙门，灰衣人已消失在秦淮河畔的街巷中。

夜色如墨，河上画舫灯火通明，笙歌不绝。

裴以安突然停下脚步，从怀中摸出那枚刻有自己名字的铜钱........它在微微发烫！

"铜钱会的人就在附近。"

玄武低声道，"这种铜钱内有机关，靠近同源之物会生热。"

裴以安握紧铜钱，感觉温度指引着方向。

他们循着感应来到一处僻静码头，一艘乌篷船静静停泊。

船上无灯，却隐约有人声。

"...名单上的人一个不留..."

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尤其是那个锦衣卫的小子，他必须死..."

裴以安与玄武悄声靠近，正要登船，突然脚下一空！

码头木板竟是陷阱，两人跌落水中。

乌篷船上瞬间亮起十余支火把，弓弩手齐齐瞄准水中！

"裴以安！"

那苍老声音大笑："把你的铜钱交出来，留你全尸！"

水中，裴以安感觉有东西缠上他的脚踝........水草中藏着铁钩！

玄武挥刀斩断缠住裴以安的铁索，推他躲到一艘沉船残骸后。

"游到对岸，找'醉仙楼'的老板娘。"

玄武塞给裴以安一块令牌，"我引开他们。"

不等裴以安回应，玄武已经潜向另一侧，突然暴起发难，短刀连杀两名弓弩手。

乌篷船上大乱，所有火力转向玄武。

裴以安趁机潜水逃离，耳边依稀听到那苍老声音的怒吼：

"铜钱翁要的人，逃到天涯海角也得死！"

裴以安游到对岸，湿淋淋地爬上岸边石阶。

怀中那枚铜钱不知何时已遗失在水中。

他回头望去，乌篷船处火光冲天，厮杀声渐弱，不知玄武生死如何。

醉仙楼.........

裴以安握紧玄武给的令牌，那是一块铜牌，正面刻着"醉仙"二字，背面却是一个与铜钱会标记极为相似的图案，只是中间的"冤"字换成了"忠"字。

师父的信、玄武的话、铜钱翁的追杀...

一切都在指向一个裴以安不愿相信的真相：

他可能是方孝孺的后人，而这场跨越二十年的复仇，远比他想象的复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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