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朗村口有一个大坪,这个大坪正好是附近几个乡村必经之路的路口,走的人多了,于是就慢慢形成了一个大平地。地处山区的小乡村有这个大坪是很难得的,夏天可以用来晾晒稻谷,冬天附近几个村名可以集中在这里榨地瓜粉,然后就地晾晒在大坪四周。大坪的中间种了一颗红豆杉,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人种的,要三四个成年人才能抱的过来,高耸如云的红豆杉前些年被雷电从中间拦腰劈断,但还是坚强的横生出几根树杈,枝繁叶茂的挺立在大坪中间。村子里的人感叹这棵树的顽强,于是在树根周围整齐的垒起一圈到膝盖高的花岗岩,每当遇到事,几个附近的村子的族人们都会摊开从自家带着的凳子坐成一圈听主事的开会。
八爷正皱着眉坐在红豆杉下吸着旱烟,五十多岁的他黝黑的脸上满是皱纹,头发一根根竖着像钢刺一样浓密的扎在头上,只是偶有几根白发,眼神里透出的阵阵锐气,显得老练而深沉。如果有人问起,八爷是个什么样的人,认识八爷的人都会竖起大拇指,然后说着他的故事,能滔滔不绝的讲几个小时,八爷身上有太多的故事,用他师傅的话说:是个狠人!
八爷身旁还或坐或站着几个老者,都各自脸色凝重的互相交头接耳商量着什么,一般村子里有重要集会的时候,坐在正中的都是在家族中比较有身份地位的人,在众多老人当中八爷算是最年轻的一个,但也是十里八乡这几代来最年轻的族长。
“爹!”一个年轻人从远处一路喊着跑过来,推开面前的人群挤到中间去,人群从两边分开,地上赫然出现一个血肉模糊的尸体,年轻人看着眼前的景象呆住当场,硬是忍着没有流下眼泪。
年轻人随即想要凑上前和八爷说话,八爷放下烟袋瞪了一眼,年轻人一下子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只好默默的退后站回到人群中。
那个血肉模糊的尸体是八爷的师弟,也是八爷师傅安伯的亲儿子,当年拜师的时候八爷还不叫八爷,那时候的他还只是个孩子,这棵红豆杉也还没有被雷劈断。
元朗村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种田很是艰难,连绵不绝的山区,靠人力开垦一个荒地无异于愚公移山,尤其在战争年代,年轻人都出去打战,剩在家里的基本都是老弱妇孺。
八爷在族中排行老八,小的时候就一直被人叫唤小八,八爷只有八根手指,左手无名指和中指都断掉了两截,八爷这个名字也不知是因为只有八根手指还是排行。
八爷的父亲在他十岁那年就去当了兵,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直到八爷十六岁那年,才从部队送回来一个徽章和证书,八爷呆呆的看着这个冰凉的徽章一点也没有伤心难过,自从他懂事以来就没有再见过父亲,他对父亲只剩下模糊的印象,反而跟着送来的几块银元让他跟他母亲好吃好喝了几天,这倒是让他很开心,家里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饱饭了。
八爷家仅有不多的几块田地,这些年一直都是安伯一家在帮忙照顾,从他父亲变成徽章和证书被送回来的那一刻,八爷他娘就把八爷送到了安伯家。安伯是当年的村长,也是最有威望的人,安伯看着他母子俩跪在面前,八爷一脸懵懂的手里捧着的徽章和红灿灿的证书,流着泪收下了他这个徒弟。
安伯的儿子和八爷同辈,作为村长和猎户的儿子,报名参军这样光荣的事情,一定是要首当其冲的。那一年,安伯看着蹒跚学步的孙子,安伯硬是把他儿子和八爷他爸一起送去参了军。就在八爷家收到徽章的半年前,安伯就先收到了徽章和证书,他终于没再忍住,老泪纵横的抚摸着徽章。现如今,安伯家和八爷一家凑成了一家四口相依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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