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下

盈江市辖，一座离主城区外十三线的小县城，蜗居着一家四口，大伯，大嫂，侄子，还有个大伯亲兄弟的儿子---李丰。所谓的家里老房子，破败到露出了房子的骨架，在行为艺术人眼里，这就是不打折扣的叙利亚风。要不是这里临近县城，等着拆迁分房，这片区域的住户不会冒着生命危险赖在这里。

“李勇明，坐下吃饭。”大嫂王翠兰把筷子掷在桌板上，啪的一声响。

蹲在地上数蚂蚁的李勇明，嗖地站起，甩掉手指头的蚂蚁，坐上凳子，他接过了王翠兰递过的筷子。

四只桌腿不等长的饭桌上还放着另半碗饭，李丰坐在桌前没有动筷，他根本没有筷子。

王翠兰朝着半碗饭的碗里夹了点菜，指着厨房说道，“筷子在哪，自己拿。”

嗯，李丰点点头，捧起碗，识趣去厨房拿了筷子，不回头地朝门口跑去。

捧在胸前的碗里，是几片炒到泛黄的菜梗子，还有几朵炸开花的焦肉片。

这和吃肉吃到嘴唇油的反光的李勇明，形成鲜明对比。

“妈，这哥怎么不上桌吃？老知道往外跑。”话没说完，李勇明的筷子又伸向了红烧肉那口碗。

“你哥傻呗，等你爸回来呢，我们先吃。”大嫂王翠兰瞄了一眼门外，确认了这小犊崽子蹲在那吃，注意力才回到自己的宝贝儿子身上。

李勇明咽下了口烧肉，筷子再次伸向了肉。被王翠兰挡了回去。

“吃菜，营养要均衡，那样才聪明。”

“我不，村里人都没我聪明。”李勇明嘟起嘴。

“村里人都说我哥聪明，我妈又说我比哥聪明，那我就是全村最聪明的人了。”

王翠兰无奈的笑笑，摸摸李勇明的后脑勺，“大聪明，多吃菜。”

这话也只能饭桌上讲讲，要是传开了，那不是笑话，是什么。王翠兰心里琢磨着，又瞄了一眼门口的李丰，怕隔墙有耳。

这段能让人喷饭的对话，李丰是无福消受

坐在门槛上的李丰先吃了几口菜梗子，就开始吃白米饭，吃完留下所有黑焦的肉片，再拿起筷子敲到碗的边缘

哐哐哐，哐哐哐

木头筷子敲打铁碗，发出浑浊的响声。

村口矮灌木丛里，探出一对细毛狗耳朵，狗耳朵向上扬，再出现一对橙黑狗眼，狗眼注视前方30米开外的人，没有掉头就跑，确认那是个熟悉的身影。

狗子探出了身躯，是一只杂交的黄棕土狗，它以极限速度朝李丰的位置狂奔，狗身躯后的小短尾扬起。

李丰吃掉一片肉片，再把碗里的剩余三片肉，甩给蹭着他腿的土狗。

吧唧吧唧

三片肉也就几秒的时间。

土狗努努嘴，狗舌头剔剔牙，看着李丰手里的空碗，似乎有点刚吃出点味道的意思。

“不够？建狗，你想饿死你主人吗。”李丰倒扣着碗，意思自己没有多余的私藏。

突然，一声招呼，把李丰从短暂的人狗嬉闹中拉了出来，一并受到影响的，还有屋里的大嫂和大侄子。

“吃好了？”

李丰点点头。

“不够再陪我吃点吧，小丰。”男人戴着红色安全帽，是附近工地里打零工的农民工，没文化读书少，注定在大城市是找不到办公室工作的。

李丰顺从的跟在劳碌一天的男人身后。

“先洗洗吧。”王翠兰招呼大伯。

等大伯李广明入座后，王翠兰上了几盘崭新的菜。由于李广明下班时间不固定，她一直都把菜分成两份，一份三个人吃，还有一份就独独留给他。

“再一起吃点。”李广明递出手里的筷子，示意李丰坐下。

王翠兰朝李丰使了个眼色，李丰才慢慢坐下，筷子退回到李广明手中，“我不饿。”

李广明顾不上饭桌上三人的注视，火力全开，“吃饭就该上桌来说，那样有吃饭的氛围，你一个人在外面吃，肯定比不上在桌上吃的有味道。”

这话是说给李丰吃的，但是硬生生打了王翠兰的脸。

“我可没让小丰出去吃，这件事你儿子可以作证的。”王翠兰边说，找起了李勇明的身影。原来又躲桌底下玩蚂蚁去了。

她拉扯出李勇明，少不了一顿打。

李广明吃完放下筷子，看向李丰。

李丰又看向王翠兰。

“看我干嘛，这么多年，李丰，我对你不好吗，供你读完了高中。”

王翠兰的大话茬，像泄洪开闸的水库。

“是我自己愿意的，因为我要喂狗。”李丰眼看着自己大嫂这话要哗啦啦的往外流。

一提到狗子，李勇明哇的哭开了。

“妈呀，那狗子追的我，可凶了。”豆大的水珠子从李勇明眼眶里涌出。

“你不跑，狗怎么会追你。”

“它追我，我才拔腿跑的。”李勇明哭的更伤心了。

王翠兰啪啪两下，拍打李勇明屁股，“就知道哭，没用的东西，以后还指望你这狗东西养老呢，连条狗都搞不定。”

李丰倒是好奇，只听说同村的说起，狗追李家的傻儿子，从没听说狗咬过李勇明。

他一把拉过李勇明，“这狗就追你，没咬你。”

王翠兰脸色一沉

“没咬，就是我跑，他追，我吓唬它，它就稍稍躲开点。”李勇明解释。

李丰点点头，差不多明白了。

“小丰，这是咋回事，你对门口那条狗至少比我们熟悉。”李广明也好奇。

李丰拿出垫在椅子上的旧报纸，撕掉一角，擦干了李勇明嘴角的油渍。

“狗子追的不是你。”

“我明白了。”李广明拍了下桌，“还是二弟的后代聪明，这小子要是有你一半聪明劲，我天天睡着都想笑了。”

李丰望向气呼呼的李勇明，“吃完饭，要养成好习惯，擦嘴，特别是油渍。”

“不能擦不能擦，”李勇明摆摆手，“俺娘说了，吃了肉，嘴巴上一定要抹点油，再去全村有人的地方溜一圈，自己吃过肉不算，还要让全村的人都知道我家有肉吃，让他们吃不上肉的一群人闻闻肉香，那叫什么来着。”一时语塞，说不出那个词来。

李勇明挠挠头，蹦出两个字，把炫耀一词解释的清新脱俗。

“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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