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

那年杏花微雨，阿述七岁半，虽年幼，却已懂事的让人心疼。

父亲最疼爱的就是他，他也不哭闹，不争抢，在同龄人当中显得格格不入。他本来可以平安幸福的度过这一生。可惜，天不饶人...

七年前，他母亲为了生他难产而死。保小，是一位母亲在极度疼痛之中最伟大的爱。阿述是她的宝贝，是她的亲生骨肉，可她却没有机会再看着他长大。

她笑了，知道自己会有这一天，只不过对她来说可能太早了，她清冷脸上挂着一丝无奈的笑，身体颤抖，嘴巴动动，仿佛想要说什么，她却摇了摇头，握住了阿述的小手，长眠而去。

身世悲惨，父母从商，却一直赔钱。

阿述七岁生辰那天，下着细如针的雨，带走他的亲人，也改变他的人生。

那天，冬。

生辰宴，要吃长寿面的。父亲用家里最后一颗鸡蛋，给小家伙做了一碗长寿面。

阿述开心地蹦蹦跳跳，缠着父亲要一起吃。父亲一把把他拉过来，蹲下拍着阿述的肩膀，眼中含着热泪，轻轻慢慢地说：“阿述，你自幼聪慧，长相清冷，和你母亲一样，就好像知道这世上的所有事情。阿述，孩子，听着，你将来会成就一番事业。阿母会保佑述述的。而如今我们家阿述小朋友已经七岁啦，高不高兴啊？”

“高兴。”

父亲摸摸阿述的头发，抬头通过窗户望天，说：“苓，你的孩子已经长大。他很像你。你可以放心了。”

而这美好的家庭氛围随着一声踹门声被打破。“老登，你们家欠哥几个的钱什么时候还啊？”

那些要钱的竟然直接踹开门，堵在家门口，要不到银子之前不肯离去。可谁又知，这时候的家庭条件又怎能让父亲拿出一个铜板。更不必说是银子了。

年幼的阿述眼中只有恐惧，他很害怕，小小身板紧紧抱着父亲，他紧张地拽紧了手，长长的睫毛挂上了惊恐的泪水。父亲刚要去跟那帮从将军府来势汹汹的人解释，没想到带头的将军手起刀落，父亲倒在了那一片血泊之中。

将军府的人道：“真是穷死了，弟兄们，看看有什么值钱的，直接搬走！”说完就要把阿述母亲的嫁妆拖走。

阿述极力制止，却遭到了那一帮人的嘲讽：“啧，他就是他们家私生子？滚一边去，碍事，和他娘一样没一个好东西。”说完就将他向墙上踢去，“咚”，弱小的身躯被恶狠地踢到破败不堪的草屋墙壁上。

他大吼到：“你们究竟还有完没完，我爹爹哪里招惹你们了！放下我娘的东西！”眼中充满了杀气，卖力的向前一扑，咬到了将军的胳膊上。

“小样，还咬挺紧，你给我松口！”将军甩了甩他，说完便要拔剑。

“将军，您别忘了您的名声...”一位名叫薛申的管家跳出来说话。

“啧，嗯”将军撇了撇嘴，说，“走吧，让这个小的在这里自生自灭！”说完便带头离开。

阿述刚要追上去，听见父亲最后的嘟囔，阿述马上飞奔过去，趴在父亲嘴边。

“小述，对不起...”

烟雨蒙蒙，世态炎凉，风起身寒，阿述望向倒在地上的父亲，现在唯一的亲人离开了，他知道，没有人会帮他。

他就像一身肮脏，浑身泥水的狗，就像一个烫手的山药，没有人爱他，也不会有人在乎他了，一颗复仇的种子在心中埋下，他想活下去，要漂亮的活下去。

七岁生辰宴那天就像一把纂刻刀，将那回忆烙印他心中。他不会忘记那一天，永远。

往事如烟，事后的第三天，简单收拾了父亲的后事，打扫屋子，读书。而差别在于，他读给一人听，打扫也变得毫无目的，因为从此缺少了表扬鼓励他的人了。黑云密布，空气细腻又压抑，苟延残喘，不知道是为谁而生，又为谁而死。他一人躺在那一动不动，没有吃饭，躯体日渐消瘦，雪白的手臂上有血干了后结的痂，看起来楚楚可怜。睫毛盖住黯然无光的双眼，闭眼。活着，对于他来说，是最艰难的，也是最简单的问题。无妨，只是将肚子填满，精力充沛，不让病魔缠身而已。可这也是问题所在。

在他极力想扶着旁边的墙壁站起时，阿述被一双饱经风霜的手拉起来。此人长衣飘飘，身形修长。虽身着斗笠，但仍能看出他那藏在斗笠下那价值不菲的黛色金鳞长袍，手持白玉菩提树串珠。岁月的刮刀在他脸上刻出痕迹，高挺鼻梁，慧眼能读懂人心。

在他被雨淋的哆嗦的手后面拿着个破布袋。

虽说是破布袋，阿述却隐隐约约地闻到了一股饭香。阿述极力的张开双眼，看向那人，神色恍惚呆滞。

来人正是薛申。

“烟雨蒙蒙，正是江南。你，还好吗？我给你带了一些吃的，填一下肚子？”薛申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雨水，轻声慢语的说道。

“...”阿述用自己仅有的力量攥紧拳头。

“...”无尽空虚的沉默。

“如果不是我，你这条小命还能保到现在吗？”薛申率先打破了沉默。

“哦。”阿述视死如归、看淡天下无敌手、桀骜不驯、置若罔闻的神情在他幼小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兀。

“小鬼已经对这个世界不抱有任何的希望了？”薛申抬抬头，看向正瞪着他的阿述，心想。

“听着，我不管你对我有什么看法，我永远不是你的敌人。你父母已经死了，看清点现实吧，你就不想报仇？”

“要加入我们吗，我们需要你...”薛申想了想，斟酌了一下语言，吐出了字然后...

卖了个关子...

“小孩子嘛，都会好奇的...吧。”薛申又想。

薛申作为将军府的资深管家，定是经历过大风大浪，武力高强，智力超人，身后的家庭背景更是不言而喻。区区照顾（PUA）小孩，应轻而易举解决，但他算错了。那孩子可是阿述小朋友。

“加入你们？想得美！”阿述捶墙。

薛申低头骂了句脏话。

“你放心，凭你现在的能力和地位，是不能在如今风云变换的长安立足的。”薛申又道。

然而阿述小朋友理都不理他。可他却对薛申手上的那疑似饭盒的东东产生了极高的兴趣。

而薛申似乎感受到了他那长睫毛下灼热的眼神。顺着他的目光，薛申似乎明白了什么。

“果真还是孩子。”薛申摸了摸自己的髯须，叹了口气。

“扒口饭吧，吃一口也好，起码保住你的命。”薛申眼里褪去了以往的冷，更多的是一种疼爱。

看对方迟迟不应答，薛申也忍不了了。

“我劝你别不吃软饭，整个长安城只有我们能帮你了。”薛申多了些平常说话的戾气。

“你们？”阿述疑惑。

“我们。”

“吃饭吧，”薛申拿出了那个破布包着的精致小饭盒，里面装了好像只有龙体才能吃的饭菜，看起来十分豪华，且闪着金光，“吃饱了，想想，再去将军府找我。”

“我等你...”薛申留下这句话便扬长而去，留下了阿述孤单瘦弱的背影。

人去，轻轻将门帘盖下，盖住了门，也盖住了长安的天。

这天，似乎又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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