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文化成神清气爽听了杨明艳的暗报，装作不以为意，心中暗吃一惊，他本是一乡勇，杀过不少人，却容不得虎毒，暗暗琢磨除掉晁俊徳的计策。

隔日，桂氏不见了孩子，家中人纷纭孩子去了亲戚家，如此三天不见孩子踪迹，她心中虽有虑，但并未起疑。

文家婆娘哪能让晁家痛快了，找了几个两家都认识的妇女，悄悄去找桂氏，假借着做妇人的活计，一伙人纳鞋底，做针线，裁袄身，涂红唇，好不热闹。说着说着把晁俊德拿着孩子做菜的事说漏了，此时桂氏心中茫茫然，恨无期，咒骂晁俊德，“我前番受了无端指责，嫁给你贴心过着穷日子，你却做对不起我和孩子的事，此行径与畜生何异？”当天晚上收拾回了娘家，到了娘家就起了再嫁人的心思，奈何娘家受了晁俊德朋友之托，不肯与她说媒另嫁，反大大的议论她的过错，然桂氏此心一决，任何人都劝阻不得。

晁俊德心中痛快，截了几票生意，赎回了丁香，诸多歹人此刻把她已经教坏了，丁香终日地不厌倦议论主家的不是，吃喝玩乐之外再不肯多做其他事，与杨明艳一大一小，倒也合拍。

数月后，晁俊德听闻妻子桂氏要再婚，觉得丢不起人，召集人手堵住她娘家门口恶言咒骂她，谁知桂氏不害怕，反而开娘家门铁了心要一纸婚书。

晁俊德坏话骂完，召集朋友就近吃喝，言语之中，自惭行为确实不妥，找人传话，“孩子早已在家中安然，你不在这些时日，我们都只能拿些米汤喂之，多有劳神，不信来看。”

女子三婚视为耻，非一般人敢娶，要娶她的人连丧两妻，不肯收留再嫁子女，桂氏正为再嫁与否犹豫不绝，杨明艳舍不得晁家庄的文家俊俏家丁文山，又怕终有一日晁家把自己卖掉，连夜奔到桂氏娘家，大喜禀报，“母亲，确实床榻之间有个弟弟嗷嗷待脯，要不咱们回去吧，说不定这事就是文家找人毁晁大叔清誉的，咱不能听了一家之言，毁了朱三太子之后。”

桂氏听杨明艳说自己孩子回来了，信了多半，当场宽了心，她早就受了杨明艳的蛊惑，心说即便自己的孩子没了，将来还是能再生，朱三太子之后藏在她家内，算作是对前明的一点尽忠，这事就此烂在肚子里。若是因为自己连累了朱三太子，便是不明事理妇人的一百个不对了，妇女力弱福薄，能奉献的无非是肚皮和颜面，我以此行径报还大明，倒显出民族气节，百年后必有明事理能人出钱替我立节义牌坊也未可知，此时个人受点气倒不是什么大事，朱三太子不能有丝毫的闪失，想到此，反倒觉得替大明之后稍稍做了些“小事”，气消之后，找了个借口去晁家庄看自己的“孩子”。

桂氏带着几分羞愧和迟疑到了晁家庄，看了孩子自然知晓，想到前番种种不公，还是忍不住自说自话起来，“这绝对不是我生的，你看这里这里......”把不像的地方一一指点出来，晁俊德满脸尴尬摸着脑门，抠着脸孔，陪着傻笑认错，一脸的无辜。

朱三太子由丁香陪着玩，听见朱三太子爽朗大笑声，再看见自己孩子悬挂的旧衣裳，桂氏心中难过，一时泪流如珠，精神崩溃，忍不住马上转回娘家，与娘家人打骂争辩不过，桂氏要悬梁自尽，哭闹不止。

晁俊德把临时借来的孩子还了回去，再无计可施，整天浪荡，寻摸着找些钱财凑活度日。

被救活的桂氏原本有一丝希望，听闻晁俊德不成器，借来的孩儿被还了回去，桂氏的心慢慢死了，自拟一纸休书摆在镜匣之上，等狠心汉自行来取，她此时不挑不捡与自荐之人把婚结了，就在再婚前夕，桂氏思嫁之人偏偏意外死在迎亲的家门口，你说桂氏命衰不命衰。

明眼人一眼就知是晁俊德和晁开霁所为，一个妇女想嫁人有多难。

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料也觉、人间无味。不及夜台尘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钗钿约，竟抛弃。

重泉若有双鱼寄。好知他、年来苦乐，与谁相倚。我自中宵成转侧，忍听湘弦重理。待结个、他生知已。还怕两人俱薄命，再缘悭、剩月零风里。清泪尽，纸灰起。

前文说桂氏命衰至极，先与前夫生一子被人掉包至今死活不知，后又生一子被亲夫烹调待客，入了酒肠，自此桂氏便入不得厨房，闻不得油烟，妆容懒梳理。

桂氏美言在村口塘前树下替未过门夫婿烧完纸钱，起身回家娘家母亲突然也死了，父亲欠下巨额赌债，棉袄一披躲赌债去，不知所踪。她要嫁的乡里土人莫名而终，家中仅剩祖孙二人，小女不满两岁。

土人的母亲土奶奶一直待桂氏很好，儿子活着时小本经商，走街串户，家境虽不富裕，倒不缺衣食。土奶奶自打死了儿子，天天在房前空地上呆坐，一副痴痴呆呆，风雨不避的模样，任凭风吹雨浇，看得人心伤透，孙女没人管，桂氏踌躇多日前去送衣食，觉得她们祖孙可怜，黑着灯彻夜不眠陪着流泪，事因她再嫁引起，等娘亲丧事料理完毕，一门心思搬过来与土奶奶同住，也好以后照料二人生活起居，算是自认嫁给了土人，将来替土奶奶养老送终，杨明艳自觉无趣，常常远远看着桂氏，自言自语几句，再让文家家丁陪着返回晁家照看杨宏复。

文化成摸清楚晁家藏着朱三太子之后，写好密报，正要上报朝廷，弄个前程，到了大城偏遇上皇甫巡抚的亲信兴顺，两人寒暄几句，到了前面酒楼坐在茶桌上聊了几句，一巡酒菜之后，他迟疑不定的说了此时，兴顺赫然道：“无凭无证切不可禀报出去，你有所不知，我们巡抚可是心不在清，如今圣上剿灭了几处假太子，残明余党寥落，江山稳固，早已不复杀心，怀柔而已。”

文化成听他此言，像泄了气的皮球，垂头丧气回到家中，金荷替他脱鞋洗脚，捶背揉肩，问了一遍遭遇，“听老爷这么说这事麻烦了，晁家现在就像个铁核桃，拿什么样的锤儿都砸不开，咱们未必有把握。”

文化成心气不顺，“朗朗乾坤，青天白日，朱三太子之后就藏在晁家，你我明明都看的清清楚楚，怎么就说无凭无据，为什么朝廷视而不见，桂氏被他们用尽了，逼惨了扔在一旁，他要真是桂氏生的，我把姓倒过来写。”

金荷道：“晁俊德之妻一口笃定自己肚皮生的，你拿什么抓他们的把柄，若你逼得晁家起了杀心，逼死了桂氏，这事也白费心机了，你要是真想不明白，你去找师爷商议商议，我们妇人计短，参不透天机上意，可惜的很，唉，我最近身子觉得乏，老想吃酸的，满院子的青枣被我摘了吃，偏偏你家老奶奶说我嘴馋，不像个样，留着要秋后供神用，你说我打她不打。”

文化成喝了一盅，让金荷揉了揉前胸后背，“这几个枣值几个钱，吃去吧，你怀孕的事，杨家的小妮儿给我说了，酸儿辣女，生出来吧，文山与兴顺听说关系很熟，你听说过没有？”

金荷推开他的身子，“哼，杨家的小妮子嘴挺快，你倒是听她的，是我让她知道的她才知道的，莫要说我笨唻。这话晁二叔恐怕她都没告诉，那是她主子，她对前明可是忠心不变的，还听说这朱明最恨吴三桂，若他藏匿的是吴三桂的子孙咱们倒可以上报朝廷请功了，他倒不拦着，说到吴三桂，我倒想起一人，祖大寿您不会没听说过吧。他的孙子头些年搬到大城中，开了一家杂货店，前不久刚生了一儿子，胖嘟嘟的可爱死人了。”

文化成听此言，双眼一睁奇怪起来，“祖大寿可是个大人物，他孙子怎么从京城到大城来了，快去把蒲师爷给请过来商议商议，看看有什么机宜。”

文化成请了蒲师爷来，把事一问，祖家果然有嫡系子孙住在大城，大城离合璧镇六十里，极其繁华，御史、巡检司驻跸大城，两地皆靠运河，水路来往便捷。

蒲师爷双眼圆睁坐在他面前，“都说奸与忠不两立，祖老爷能破朱明江山，他的子孙未必不能挟制朱三之后，不如我们如此这般......。”文化成听闻连连点头，觉得此计甚妙。

这是个什么计策呢，稍后便知，祖家媳妇早上开摊入货，接连忙着做了几笔大买卖，心中欢喜，待生意清闲了，回头却不见了在柜台边摇篮中的儿子祖安邦，两人焦急自不必说，自此天南海北到处寻找，散尽了家财，饱经风霜吃尽了辛苦，此乃后话。

文化成让人抱来了祖安邦，自然是要送与晁家，事是一样办，话看怎么说，有的人话一说事就办成了，有的人磨破嘴皮未必能成。

晁家私生家奴丁香临盆生产，一个婢女生孩子，多少让人猜问是谁的种，但文化成对于金荷怀孕之事心知肚明，碍于巡抚面子，恨不得恼不得，想到晁俊德落魄遭遇，夹带了些同情，觉得此计谋甚妙，当晚杨明艳抱着弟弟杨宏复在门口玩耍，他凑上前问话，“你母还未回来吗？”

晁开霁前两天刚刚嘱咐过她，恐怕文化成为了荣华富贵，会对反清复明之人暗中打小报告，让她远离此人，并且极力让她把主母桂氏接回来掩人耳目，此乃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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