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正需要它!

如水的月光,拨开遮挡着的枫杨树的枝叶,给帐篷投下一片阴影。远处的丘陵,象起伏的波浪,滚向月色皎洁的天际。

山村的夜晚，万籁俱寂，听得见夜虫的低吟浅唱。张羽正坐在帐篷里，用砖头和木条支起的桌子上，点着一盏自制的煤油灯，四周摆满了一擦的书籍和稿子。他的上十年的心血都在这里一一那是三篇论文的初稿：《论高速公路的技术特性》《世界各国公路的发展》《公路交通管理自动化初探》。此时，他思想的脚步，正在科学的崎岖小路上践涉着。

近两年，随着政策的开放，他读到欧美和日本等国的不少技术资料。现在，不少先进发达国家的公路运输量已经是铁路运输量的五到十一倍，担任全国运输主力的，是公路运输。尤其是在高速公路的急剧发展以后，更是这样了。比较起来，我们自己的步子显得迟缓了一些。我们的公路运输只占全国的百分之二，在我们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至今还没有一条高速公路。我们中国应该赶上去，应该比资本主义国家发展得更快一些，才更能说明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

中国人不比外国人笨。他常常从外国的有关论文中，发现些微破绽和可以改进的地方一一摆在面前的，都是他搜集到的国外第一流的资料啊。小小日本，近几十年在公路上的发展，令许多先行者都膛乎其后。为什么我们就不能赶上去呢？发开离永吉，文要不价”

他奋笔疾书。奇怪，作的是科技论文，胸臆间滚动着的，音却是勃发和奋飞的情潮。而每到这时候，他常常灵感进发，思路也变得异常的清晰而敏捷一这是一种超乎寻常的升华。

他是自学者，…高一脚、低一脚、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在知识的山路上摸索着奋进。时而误入歧途，没有人指点迷津，全靠自已去重新觅路，时而摔跌倒，也无人帮扶，唯有自己忍住伤痛，顽强地站起来再走…

桌前突然变得亮了。马习武拎了一盏马灯搁在桌子上。这个马灯全队只有两个，一个在队部，一个在陈恭哲的帐篷里。陈恭哲每晚用它打牌，他很少看书，更不用说写书了。他读了大学，获得了大学里应该学的知识，但只是仅此而已。遗憾的是，得到文凭，他却失去了进大学前的进取之心这是比大学文凭重要千百倍的东西啊！皇马习武把他的灯拿来了，也只有马习武才能拿，他是有名的“大炮”，人们常常请他主持公道，也把他看作最严正最有权威的辩护人。

马习武拧大了火苗，说：

“你该找个帮手。可惜，我这个人，不是读书的料，难得跟你帮什么忙。”

“不需要。真要帮忙，我可以我找人的。”

马习武凑近张羽，轻声说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许萍来了信，她说考核工程师的事，宋芳已经答应她了，说一定说服唐志成…”

“你们不要这样。告诉你，离开武汉时，唐志成叫我去他的办公室，文专门约我谈考核的事，我都没去。那回是陈恭哲背着我找唐志成说的情。张羽轻轻地说，声音里却有一种严肃的力量。

“你为什么不去？”

张羽淡淡一笑,抬头看了一眼迷惑不解的马习武。他说的是真的。他当然不能去找唐志成。况且,他们之间在一年前,还发生过那么一次使他不愉快的磨擦。当然,他知道唐志成并无坏心,是一个严肃认真的干部,而且,也是有诚心解决他的考核问题。但他从心里——心里没通过的事情他是从来不做的——不愿意去。真的。

“喂,许萍来信还说,北京要成立高速公路研究室,叫院里推荐一个人呢。”

“哦——”张羽眼睛里有什么东西跳了一下。

马习武后悔自己不该说,因为信上还说,上面要求最好是大学毕业生。

“信上,说了被推荐人的条件没有?”张羽问。

“大概要大学生。”马习武声音很小,好象极不情愿但又不得不说。“我想,你的文章能不能早点写出来,到时候,可以凭本事争取一下。怎么样?找个帮忙的吧?”

“那个叫宋玲的还老实,我好象有点面熟……”

“哦,真的?!……”

“真的!还不知道这姑娘水平怎么样。”

“那好办,明天跑野外,可以找机会试试,观察一下。怎么样?”

张羽没吭声。

“咳,都怪我!害你当初背个黑包袱,没去成大学。不然……你看人家有的人,读个大学,一劳永逸,多好!”马习武抱怨地说。

“算啦!过去的事不用提了。”张羽唇角牵起一丝笑纹:“不读大学更好,老有一点不满足,总觉得自己差一点东西,总要往前赶。”

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陈恭哲进来了。他腋下夹着一大摞书。这是他主动提出借给张羽的书。人们对弱者,从来不会吝啬自己的同情或施舍的。陈恭哲把书重重地放在桌上。

“伙计,我读大学的书,都带来了。对你,我是倾其所有,全力支持!”

张羽一看那几本书,都看过。对一个搞公路研究的人来说,那实在是几本极其普通的读物。马习武躺在自己的行军床上了,他不大喜欢陈恭哲。

陈恭哲点燃一支烟,在张羽身边坐下:

“小张,我的一个同学在外文出版社,他们最近到了本好书,日本出的,里面汇集了各国近两年的高速公路的最新技术,书名叫《当代各国高速公路技术分析》,你知道吧?”

“我正需要它!”张羽说。这是他非常需要的一本书,他在一本新近的资料上看过这本书的介绍,里面有几个问题,正是他目前进攻的疑点。

“这位同学每出一本书,都寄我,我不懂日文,书来了,我送给你……象你这样的人,会出成果的。”

陈恭哲说着看看表,他准备走。马习武拦住了他:

“陈头,这回新来的三个人,能分一个我们选线二组吧?”

“没问题,明天看看再说吧!”

“那好,明天可别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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