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记仇

这一夜王度与胡全搭铺，两人聊了各自经历的几次战事。不久胡全便鼾声大作，王度想着心事无法入睡。胡全是个现实主义者，快乐得没心没肺。自己则不同，也沾染了师父肖元庆的毛病，想得太多。

不过经历了王安之死后，肖元庆对于旁人的期望值降低了许多。以他此前的做派，现在的王度会被骂成灰，毕竟他曾是唐王钦点的冠军将军。王度也是私下查问，无意之间才得知。师父本名不叫肖元庆，名叫秦裕德，三代将门之后，他离开中原，投奔范阳的原因是谋反。这是他从一本秦状元过三关的唱本上得知大概信息。唱本讲殿前巡检秦裕德被奸相李义陷害，抛下发妻郡主，连过三关逃出关中的传奇。这本书就是肖元庆写的，因为师父不会无事抄写唱本，手写的就原本。当年王度与王安偷偷看师父的藏书，后来王度想起，这事蹊跷。王度想起师父去龙口镇时，本意是出海。到了范阳投军就是不得已的事了。之前在孟州。王度父母如何与肖元庆相聚的事，王度年岁太小，已记不清了。

心事越想越烦，王度起身出门。这时月亮升起，借着月光，王度模拟着打了一段枪术。出了一身汗后，便有些睡意。回屋只听胡全鼾声大作，王度一笑。自己喜欢胡全的原因之一就是他的洒脱，生死之外都是小事，先睡一觉再说。

心事越想越烦，王度起身出门。这时月亮升起，借着月光，王度模拟着打了一段枪术。出了一身汗后，便有些睡意。回屋只听胡全鼾声大作，王度一笑。自己喜欢胡全的原因之一就是他的洒脱，生死之外都是小事，先睡一觉再说。

第二天起早，快速用过饭后，胡全还没有起来。以军中的习惯，二人不说告别 ，各自忙自己的

第二天起早，快速用过饭后，胡全还没有起来。以军中的习惯，二人不说告别的话，各自忙自己的事。

经过一上午快速的行进后，车队登上一座小山丘，这里有两条道路交汇，这里从范阳不过龙口可通泗水关。在此，摆脱了尸体的臭味，闻着草木的清香，王度传话给小兵，让带头的牛车准备在这里休整。

经过一上午快速的行进后，车队登上一座小山丘，这里有两条道路交汇，这里从范阳不过龙口可通泗水关。在此，摆脱了尸体的臭味，闻着草木的清香，王度传话给小兵，让带头的牛车准备在这里休整。

众人听到休息的命令后极为高兴，快速地在道边选定了一处平坦地，将牛车围成一圈，形成一临时营地。安排四人瞭望外，其他人跟随王度仔细检查车与牛。被征来的农夫们漫不经心地听从着吩咐：松开牛紧绳喂牛，并将油脂抹到车轴上。

对这些农夫王度也是没有办法，除了打骂，其他办法都不能调动起农夫。除了对死亡的厌恶外，农夫们都以麻木应对。

这处小山丘在方圆二里内是最高的一处，此时目光所及都是山脚下起伏的小丘陵与刚生出的草木，这些在阳光下显得极为安宁。王度还记得，去年自己经过孟州时，路边的树皮都被饥民剥得白森森的样子。一想到这些，王度心中就有些黯然。

王度正在胡思乱想时，听到瞭望的小兵大叫：“东边来人！”

营中人立时紧张起来。小兵们立刻从背后取下长弓，挂上弓弦，二人一组向四面观察，而农夫们则全部爬在了牛车下去躲避。

王度将手握得极紧，长长呼吸了几下后便镇静下来。一边攀上东向一辆粮车向外看，心中一边想：最好不是劫粮的乱民！

这是他第一次带队走这条路线，此前他都是跟随小队在走。因为这些年战事频繁，有经验的老兵都编入了中军，现在正在泗水关前厮杀。所以，王度这个四年兵龄的小兵也开始带队了，即使他只有十九岁。

东边丘陵下，出现一队骑兵。王度仔细地观察后，举手让身边的人放下弓箭。

来人都着白底红缨的范阳毡帽，这是范阳军内府兵特有的服饰。王度他们也属范阳军，却属外府兵，没有这个待遇。

对面的内府兵虽然所骑马匹毛色杂乱，但从基本服饰依然可以判断出，这是自己的队伍。虽然装备杂乱，但这已是范阳节度使内府兵的较好配置了，起码全是骑兵。而王度的小队就他有一头健骡可骑，其他人都是步行。有时候牛出现伤病时，健骡还需要拉车。

最先冲过牛车营地的三人，也看出是运送粮草的车队是自己的队伍，但还是在接近王度的牛车前减缓了速度。

双方都盯着对方观察，小心是战时存活的经验。

王度想：果然是近卫，不但有战马，而且衣服还干净，装备也非常齐全：无论是身上的皮甲，佩刀、还是弓箭与长矛。

再看王度他们，破衣烂衫，与乱民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身上佩有武器，而王度是他们兵长的标志就是：他多穿一件皮甲。

前面的三骑仔细地看着王度，而王度也发现，骑兵中有一人除佩刀外在后背上还有一柄剑，这是将校才有的，这是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人，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后便分开了。

对方是一个面容平和的男子，王度想，他应该没有受过上阵厮杀的苦，所以面容白净且目光安详，王度见过的将校都目光凶狠，浑身戾气。

这十多骑扬起大团尘土散后，骑兵已冲下小山丘，消失在薄雾中，看来也是去泗水关的。

叮嘱守望的小兵警戒，王度先清点农夫的数量，斥骂声中，农夫们也一个个地从车下爬了出来，因为躲在车下，农夫们身上搞得更加脏了，但人都在，没有借机逃跑的。清点完毕后，小兵们继续组织人检查车辆，并给牛喂草料与水。

半个时辰后，车队再次出发。王度计划在十二天内赶到泗水关，所以只要匀速前进即可，所以一路上要保持车辆与牛不出问题。

运送粮草的牛车走不快，到泗水关前的兵营需要十五天，王度的小队在第十二天时才到，这样的小队都是每天从各处的粮草大营陆续发出。王度从老兵那里得来的经验是：一是民夫都想偷懒，二是牛和车要看好，三是尽量走慢一点。

与收粮的老兵清点结束后，王度拿着一枚小木牌去领回执。被称为粮草官的度支小校大帐前已有四人在等候，王度一个熟人也没有见到。帐中似乎另有人，帐外有两个带甲卫兵守着。等候的众人也不敢问，只能听传。

二个时辰后帐内才传他们四人进去，第一次换回执，王度不知在这里会不会被刁难。

帐内光线比帐外暗好多，刚进来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在一张大书案后仿佛有四五个人。王度小心地没有说话，在他前面有老兵会回话，王度只需要等着，避免被这些混蛋借机斥责。

问清了这四人都是来兑换回执时，书案后一位穿长袍，装作文人模样的度支官将四枚木制对牌全收起，找出一本账册，书写一通后，又一一归档。最后寻出一册印好的回执，书写用印的操作一番，撕下半页，给了他们四人各一张。不出意外，四人的回执拿错了。

王度仔细查看了回执上的时间与人名，将对的那份换了回来。另外三个老兵此时却都默契地听从了王度，他们都不识字。

将回执珍重地装进贴身的皮夹中后，王度听到书案后方暗处一人问：“你识字？”。

帐中只有顶上透下光来，书案就放在光中间。所以书案后的人只能看个模糊的外形。在确认是在问自己的话后，王度上前一步举手施礼：“在下幼年在山左上过几年学，识得二三个字。”

一个年轻的面孔出现在书案前。王度小心地抬头看了对方一眼，似乎有些面熟，但记不起在哪里见过。那人盯着王度的腰牌看后点点头，再次退回暗处。

帐中一时无人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四人皆举手告退，后退三步后，依次侧身出帐。王度听见前面一人长长地出了口气，看来这一次没有受刁难是少有的，看来自己第一次押送算是大功告成了。

因为早了两天到达，他有小队可以休息一二天再返回。

看来泗水关前的战事暂停了，因为在交粮时没有听到炮响。上一次王度跟着来时，还在后营里见到了几个伤兵。

返程时空的牛车让小兵们都有机会躺在车上赶路，王度安排前后两个小兵轮流守望后，自己便将那头健骡栓在车后，坐在草垛中看那本刀谱。隔一段时间察看一下车队，提醒守望的人一句。

这时的民夫可以放松一下，回程中逃跑不划算。而且，这是农夫从那里藏的粮食，回程时他们都有一手臂粗的一个小袋子，小心地放在怀中。这时农夫们也聚在几辆车上，时不时会听到他们哼小曲。王度感觉非常奇怪，农夫们对死亡恐惧，却在这危机四伏的驿道上寻找乐子，还一路唱小曲。王度就遇到过一个农夫，他用三斤粮食找了一个女子来陪宿。这让王度感觉不可思议。

空车回程用时五天，他们不用经过龙口镇。第四天时就看到了范阳城黑色的城墙。这范旭城控北境三州之地，由北郡王安庆绪镇范阳城与定侯史明远镇孟州城。二人本是北地出身，自入伍便常联手做事。名义上安庆绪为北地之主，但人人都知道，这二十年是史明远作谋主，安庆绪力推。所以这些年在北境，人称安、史为二圣是有原因的。

最初十几年，为扩充北境实力。安、史二人在北境与民定下休养生息的政策，赋税轻且管理宽松，军政两门简拔人不看出身，唯才是举。一时间中原无出头机会的均来北境。朝为田舍郎，暮登金玉堂的传说时有发生。史明远以重金贿赂唐王的宰相李义山，得到了数十年的休养机会。

也就是这五年，唐王颓废，李义山一死，宰相为梅俞，正值妹妹梅贵妃得宠，一时权势倾天。梅俞也是有心整顿天下，将唐王朝权势的颓势加以遏制。首先便是收束世间财物，充实国库。其次是削弱各地节度使的权力，避免尾大不掉。这些想起来都是正大光明之举，但实际上，李宏信这二十几年已让天下寒心。

不想一个追缴十年税赋，逼反了淮西军节度使张怀义。敲打安庆绪之流，直接引发关中唐禁军与范阳军在泗水关大战。

一旦开始动手，所谓的正义与否并不是战争胜负的关键，战争胜负的关键是财力与人力。李宏信用天下财富营造了精美的宫殿，没有用在战甲与刀枪上。大唐关中世家垄断了所有官员与将领的空缺，这使得平民之子纷纷南下淮西军或北上范阳寻找出人头地的机会。关中被税负所困的农夫也拖家带口地南下或北上。

泗水关一战，大唐禁军四万人一败涂地。唐王杀光了梅氏一族，封安庆绪为北郡王，史明远为定侯，自此天下失望。

范阳城，成为另一个天下的中心。要不是近二年安庆绪失明，史明远病死。风雨飘摇的唐王朝根本撑不下去。

王度的车队终于离范阳城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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