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剑石

女子大概四尺多高，大眼睛长睫毛，从她专注的神情里，能看出她心思单纯，而那双眼睛散发出来的寒光，却又让人望而生畏。

女鬼擦着眼角的血。他望了一眼桌子上碗里见底的朱砂，明白过来。

“那么，我现在来回答你的问题。我不怕鬼，我不相信世上有鬼。相应的，你也应该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女子用袖口在牙齿上一抹，白色的衣袖黑了一片。

“你是谁？”

女鬼表情僵住，想了一会儿。

“很久了， 我也忘记了。我的名字好像叫王秀。”

……

沈羽眉毛抖动，问道：

“多久，能把自己的名字忘了。”

女鬼的牙齿看上去黑白相间，她也不确定自己脸上的朱砂有没有擦干净，无视了沈羽的话。

“有没有镜子？”

沈羽转身四处望了望。从烛台边的柜子上拿来铜镜，放在桌子上，女鬼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沈羽又找来一条毛巾，放在了女鬼面前。

女鬼擦干净脸上的血，清理干净牙齿上的黑墨。

“好了，现在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说很久了，以至于忘了自己的名字。”

女鬼正色道：

“我待在一个红雾弥漫的地方，那里没有日出日落，没有花花草草，只有我自己。所以是很久，有多久我也不记得了，从我成为剑灵以来，就一直待在那里。”

“明白了，你是剑灵。”

铸剑师为了铸造一柄绝世好剑，往往会和魂灵达成某种契约，完成魂灵生前遗愿，作为代价，魂灵将自身交付给铸剑师用来祭剑，而这祭了剑的魂灵就是剑灵。

“剑灵？什么剑？”

剑灵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装神弄鬼吓唬我？”

“我本来待在树里，平常不愁没有东西吃，可你来了，把魔煞装进了你的瓶子里，坏了我的好事，所以我要想办法把你吓走。”

“你吃邪祟？”

“不然呢。”

原来王秀是借柳卓儿极阴之体，吞噬附身在柳卓儿身上的邪祟，以此来增进她的修为。

沈羽心想，要真是这样，那她可不是一般的鬼怪，能吞噬邪祟的鬼怪，据他所知，就已经是神仙级别的存在了，比如说上一世的钟馗。

这个女鬼，原来是鬼仙。

“你吃了多少魔煞？”

“很多，天天吃，饿了就吃。”

“我昨天装进丹瓶的魔煞是不是被你吃了。”

“是的。”

两人相对而坐，相对无言。

王秀打破沉默，问道：

“你一个小周天的小修士，懂得还不少。”

“承蒙夸奖，多谢。”沈羽抱拳。

王秀轻咳一声，从椅子上飘了起来，停在和沈羽一样高度的空中，拿出了她鬼仙的威严。

“小修士，我饶你一命，请速速离开，不要在这里坏我好事，否则我连你一起吃了。”

沈羽冷笑不语。

但凡修炼进阶鬼仙的鬼怪，冥府都会造册记名，擅杀凡人，那可是不小的罪过。

“好吧，我不走，要实在不行你杀了我得了。”

“你——”

王秀脸蛋憋得通红。

“你杀了我，我就跟去冥府跟阎君告状。”

“你个王八蛋。”

被一个凡人拿捏，她怒不可遏，又束手无策。

脸别得更红了，星目满是怒光。

“哎——”

王秀轻叹了一口气，将手拢在袖子里，低头沉吟。

“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说着王秀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沈羽。

“哦？说说看。”

“别搅黄我的好事。”

她待在那棵树里，偷偷吃了不少附身在柳卓儿身上的邪祟，这样做的好处，既能增进修为，又能捞到功德，可谓一举两得。

沈羽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早知道有剑灵在，他就不会去多管闲事，白白浪费了气力不说，又招惹来这么个冤家。

“我答应你。”

沈羽说的很干脆。

“那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说着剑灵化作一道银光飞出了屋子。

依沈羽看来，剑灵的存在并非坏事，柳卓儿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她从中帮了不少忙，这件事，无论是柳府还是剑灵，都是双赢的好事。

沈羽伸了个懒腰，终于能安心睡个好觉了。

第二天醒来，沈羽一睁开眼，就看到一张惨白的脸。

“你有病吧，怎么在这儿？“

沈羽坐起来，下了床，来到厅堂里，喝了一杯水压压惊。

王秀飘了过来，一脸无辜地说道：

“不好意思。“

这时候，府上的丫鬟送来了早饭，推门走了进来。

打听了一下柳卓儿的情况，她已经醒转过来，他心里有底，他开出来的那副药喝完，柳卓儿就可以痊愈了。

可能是因为他两次救了柳卓儿，丫鬟的态度很恭敬，一口一个仙师。只是她好像看不见王秀，送完饭就出门去了。

沈羽转头看向王秀。

“这怎么回事？”

王秀抱着胳膊说道：

“凡人当然看不见我，我可是剑灵。”

沈羽淡淡点了点头。

“说吧，又怎么了？”

王秀转头看向沈羽，神情真挚地说道：

“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昨天晚上，封印在我本体仙剑上的修为有了松动，我想可能是有人动了仙剑的禁制。”

听剑灵话里的意思，她应该是把修为化为禁制，封印了仙剑。

“所以呢？”沈羽不紧不慢地反问道。

剑灵和沈羽套起了近乎，一脸和气地说道：

“公子，帮我一个忙，帮我把本体仙剑拿回来，小女子我感激不尽。”

他这一口水刚喝下去，差点给喷出来。

这是什么话，拿自己当她的手下，随意差遣？

“不可能，你找别人去吧。”

沈羽当面拒绝。

鬼仙说到底，还不是一只鬼，被一只鬼支配，说出不还不让人笑掉大牙。所以他要毫不拖泥带水地拒绝，断了她的这个心思。

王秀一脸为难，平白无故找人帮忙是有些冒昧。

“公子，我的本体仙剑是个宝贝，你要不要去看看，如果你中意呢，我可以当成礼物送给你，真的，我从不撒谎。”

她想着，总要想出个由头，哄着他去，再者说，他的本体剑是原是一柄仙界上品仙剑，说它是个宝贝，并不算撒谎。

就看眼前这个漂亮眼的公子会不会动心。

不出她所料，沈羽果然有了兴趣。

“此言当真？”

“当真无疑，公子哥哥权且放心，咱是有信誉的鬼仙。”

看他诚恳的目光，沈羽暂时相信了她的话。

“说说看。”

王秀飘到沈羽对面，嘿嘿笑着。

“咱的本体仙剑在巫山。由一只上古神兽保管，你去了只要把这个交给它，它就会把仙剑给你。”

说着王秀从腰间取下一个束口的袋子，一拉绳子，飘出来一道光，落在沈羽面前，变成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她和神兽订立下的契约。

大概内容是，由神兽穷奇保管她的本体仙剑，支付穷奇一笔灵石，保管期限一千年。书函下方两人都画了押。

这是很难办的事情，穷奇是他的旧识，他现在修为尽失，怎么好去见故人。

“我说公子哥哥，想好了没有。”

沈羽心里烦闷，皱着眉头。

“我说这样的事，自己出面不是更好解决？用得着别人帮忙。”

王秀平静地说道：

“公子哥哥有所不知，我的修为都在本体仙剑里，去不了巫山，这才来要你帮忙。”

沈羽也只有小周天的修为，他隐隐觉得这件事没有王秀说的那么简单，说不好这里面就有什么圈套，这姑娘成心编排自己往火坑里跳。

“我现在也去不了，你另请高明。”

王秀低头短叹，沉吟一会儿，抬头看向沈羽。

“我理解你的顾虑。只要你答应，我会想办法让你修为暂时突破小周天。”

沈羽一听，这事有眉目。

一旦突破小周天，到了大周天境界，御剑诀就能派上用场，凉州去巫山的路，徒步走的话，没有十天半个月到不了，可如果借助飞剑，几个时辰就能赶到。

两人商量已定，王秀伸出手，将真气灌输到沈羽体内，不一会儿，沈羽就觉得丹田内真气滚动，修为一下突破到了大周天。

输完真气，王秀就有些意识萎靡，低垂着脑袋昏昏欲睡的样子。

她强打起精神，气力虚弱的说道：

“我要睡一会儿，祝你一路顺风。”

说着，一道光飞去了桑树，消失在了桑树里。

沈羽捏诀，躺在桌子上的剑飞出鞘外，落在沈羽面前，他起身稳稳站到在剑身上，催动真气，御剑破空而去。

一个时辰后，巫山顶上的大殿前，一个身着青衣的年轻人登门造访。

大殿里的人早就觉察到了有人来，来者是客，出门迎接。

在巫山殿宇所在的院落里，沈羽举目四望，忽见一人从门口走了出来，相貌俊朗，一表人才。

“我当是谁，原来是沈道友。”

男子眉毛一耸，面色凝重，继而又换了笑脸。

“道友何故到此？”

沈羽表情平静，波澜不惊。

“我替人来讨一样东西。”

说着沈羽拿出一纸契约，展开来，让男子看了个清楚。

男子笑道：

“区区小事，何必道友亲自来，差一弟子来取不更省事？”

沈羽琢磨着，对方见他修为在大周天，心里起疑，用这话来试探。

“穷兄别来无恙。”沈羽抱拳。

“托沈道友的福，都还过得去。”

沈羽朗声笑道：

“不知穷兄记不记得，当年仙魔之战，灵兽一族加入了仙界阵营，共同抵抗魔族入侵，这么说起来，你我还是并肩作战过的生死兄弟，怎么，现在要试探愚弟的口风？”

那男子脸色一边，杀气腾腾。

忽然，他身周气息疯涨，以他为中心，方圆五丈的庭院内，卷起一道真气漩涡。

一道罡风吹来，沈羽眯着眼睛，衣衫被凛冽的风撕扯得哗哗作响。

那男子此时现出三丈多高的法身。

只见一只凶猛的巨虎伸展双翼，足踏乌云，扑向庭院里的沈羽。

“我早看出来你修为大跌，此等事，又怎能瞒得了我？”

沈羽纹丝未动，那巨兽靠近沈羽，张开血盆大口，一声呼啸。

顿时大地震颤，真气席卷起一股风浪，摧枯拉朽波荡开。

就在那血盆大口就要吞掉沈羽时，那巨兽气息骤然收拢，乌光一闪，现出人形来。

“哈哈哈。”

男子爽快地笑着。

沈羽得以睁开眼，目视眼前男子。

“难不成这就是穷兄的待客之礼？”

男子伸出手，两人两掌相击，握在了一起。

“让道友笑话了，请进。”

说着二人步入大殿，上了阁楼。

一坐下来，沈羽又提起前事，男子刚才施展法身未能唬住沈羽，此时态度温和了很多，命人拿来一块碗口大的铁块，上面布满红色丝纹。

男子将铁块交给了沈羽，沈羽仔细打量，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

“道友一定很好奇，为什么仙剑会是一块铁。”

沈羽一脸不解。

“不瞒穷兄，正有此疑惑。”

男子解释道：

“道友记不记得，仙界有一把名剑，出自铸剑师欧冶子之手，叫青鸾剑，剑主人在仙魔大战中陨落，青鸾剑遭到毁坏，就只剩这一块残片了。”

沈羽心里了然，两人寒暄了几句。男子问起沈羽修为的事，沈羽编了一个幌子瞒了过去。

两人话别，沈羽往凉州而来。

一路上，沈羽心里庆幸之余，有有些担忧。

穷奇当时没有出手，说明他心里有所顾忌，他要是显露出一丝一毫的慌乱，以穷奇的过人见识，定然会洞察得清清楚楚。

他也是帮人办事，好在事情已经办妥，回去以后对王秀也有个交代，至于剑石里的修为还剩多少，就不是他该关心的事了。

心里想着，沈羽催动真气，足下飞剑穿过层层云雾，向下看去，已是凉州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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