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来凤鱼

梦涛大学毕业了。在离校的头一天，田慧丽说，你真的要回去吗？梦涛说，要。田慧丽说，难道我都不值得你留在重庆？梦涛说，我要报恩。

田慧丽哭了。边抹眼泪边说，难道报恩比我更重要？梦涛说，都重要。

田慧丽把梦涛送到了火车站。在梦涛踏上火车前，田慧丽把早准备好的手表给了梦涛。

记住，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我也会想你。

列车员催促乘客上车了。田慧丽给了梦涛一个深情的拥抱。

梦涛上了火车。伴随着一声长鸣，火车缓缓地启动。速度慢慢加快。梦涛趴在车窗上，心里有着万般不舍。田慧丽挥着手，直到列车消失在视野。

回到厂里，欧国强宴请了梦涛全家。酒足饭饱之后，欧国强说，厂里除了厂长之外的职位，任由梦涛挑选。梦涛作为一个刚从大学出来的学生，工作经验为零。欧国强让他挑选工作，他也不好意思挑选。最终，欧国强让他担任了财务科的副科长。安排好梦涛的工作，欧国强问梦涛有多久没去看毓红和铭心了？梦涛支吾了半天没说出话来。梦涛的支吾，让欧国强明白了点什么。

安排梦涛去财务科，欧国强是有目的的。财务科是厂里最为重要的科室。近来，欧国强总觉得厂里的财务出了问题。虽然姚泽丽是会计，欧国强问过她，但是，姚泽丽也不清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厂里的财务出了问题，财务科长肯定脱不了干系。欧国强怀疑张科长注假帐中饱私囊。他让梦涛去任财务科副科长，是为了监督张科长。梦涛任职前，他给梦涛作了一番交待。说，如果坐实了张科长中饱私囊，就让梦涛担任财务科的正科长。梦涛对财务科的正科长职位不感兴趣。他想的是，借这次机会来报答欧国强的恩情。之后，他就辞职去重庆。因为，他的梦在重庆，他爱的人在重庆，爱他的人也在重庆。

梦涛上任第一天，张科长亲自为他沏了开茶说，今后梦涛与他就是这财务科共同的主人。梦涛说他刚大学毕业，没工作经验，还希望张科长多多指点。张科长说，他就喜欢和有文化的人合作。他让梦涛有什么需要尽管向他开口。

通过短时间的相处，梦涛还觉得张科长这人很不错。这不，每天早上来上班，张科长都会为梦涛买好早餐带来办公室。刚开始，梦涛不好意思接受，时间久了，那种不好意思的感觉也就没有了。

梦涛与张科长在同一间办公室里，除了工作，也会闲聊。

小余，我这样叫你，你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呢？

小余，你觉得人一辈子什么最重要？

生命最重要。

错，钱最重要。因为，有了钱，可以干自己想干的事情。没有钱，人活着就是一种煎熬。

但是，有钱没命花也没用。

我宁愿有钱没命花，也不宁愿没钱。

张科长，你说有人会为了钱犯错吗？

人都会犯错，不仅仅只是为钱。你难道没犯过错？

犯过，但是原则性的错，我永远不会犯。

你还年轻，话不能说得太满了。有些错，不是你想不犯就能不犯的。

梦涛沉思了一会儿。是啊，在这个世界上，有谁敢保证自己不犯错呢？包括，原则性的错。

曾婆婆死了。曾婆婆是个基督教信徒。她死的时候，正跪在耶酥面前祷告。与她一起祷告的人祷告完了，看她跪着一动不动，就叫她。见没反应，就轻轻地推她。这一推，曾婆婆就睡地上了。有人去探鼻息，发现没气了。曾婆婆就这样走了，入葬那天，没人㪣锣打鼓，只有与她一起信教的人，围着她的棺材，口中念念有词地转着圈。那些人念的什么，没人知道。

曾婆婆入葬那天，厂里很多人都去随礼了。秀梅也想去。余得水不让去。说，她那张嘴害得我们家还不够吗？随她的礼，还不如把那点礼金扔进大河里来得痛快。

就在这天，张科长让梦涛和他一起去壁山吃鱼。梦涛说，到处都有鱼吃，为什么去壁山？张科长说，壁山的来凤鱼，整个重庆都有名。

来凤鱼是壁山的一块名片。来凤鱼，实际上就是在来凤地界内的某一段公路边上开设的一些鱼馆。每家鱼馆，弄出的鱼的味道都非常鲜美嫩滑。梦涛念大学时，有同学是壁山人。他说的来凤鱼是此鱼非彼鱼。来凤鱼真正出名，并不是因为鱼的味道。而是，鱼馆内有女人针对男人的特殊服务。那些女人擦脂抹粉，涂着口红。人们都习惯性地称那些女人为红嘴鲤鱼。至于女人的年龄也用斤两来计算。十七八岁的女人，称之为一斤七八两。二十二三岁的女人称之为两斤二三两。如此类推。那样的女人和红嘴鲤鱼，就这样顺理成章地被联系在了一起。

到了来凤。张科长把梦清带进了一家名为，楼外楼的鱼馆。二人找了张桌子坐下。一个女人，直勾勾地盯着他俩。梦涛害羞地用眼睛的余光偷看了女人一眼，立马便将头转开了。

张科长说，二十多岁了，还害羞？

梦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张科长说，她可以陪你干任何你想干的事情。

梦涛支吾着说，我们点鱼吧。

张科长说，女人也是鱼，你点哪种鱼。

张科长说，红嘴鲤鱼更好吃。

梦涛脸红了。一直红到耳根。

张科长向女人一招手，女人扭着腰走了过来。张科长指着梦涛说，把我小兄弟给我照顾好。

女人在梦涛旁边坐下说，我叫莺莺，你们先点菜吧，只有吃饱了，才能干活。

张科长点了个酸菜鱼，要了一件啤酒。

一个陌生女人坐在身边，梦涛浑身都不自在。他想赶女人走，可是鼓了好几次勇气，都开不了口。他起身，走到了另一张桌子坐下。女人倒也知趣，她乜了梦涛一眼，淡淡地说，没碰过女人的男人，真逗人。

女人走开了，梦涛坐了回来。酒过三巡，张科长说，梦涛啊，我看欧厂长很器重你。

梦涛说，他是我们家的恩人。

张科长说，依我看，他是想你给他做女婿。

梦涛的脸又红了。他想到了毓红，想到了铭心，想到了母亲河边的渔棚。他紧张地说，我，我⋯⋯

张科长说，别我我我了，傻子都看明白了的事情，我不相信你不明白。

梦涛拿起一瓶啤酒，一饮而尽。他是想借喝酒来掩饰点什么。到底想掩饰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张科长说，欧厂长不仅器重你，还特别关照你爸，要不是欧厂长，凭你爸的能力，能当上总务科长？我还听说，你爸马上要当销售科长了。你想想，欧厂长与你们家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他凭什么这么关照你们家？

梦涛去厕所了。张科长搂着女人进了包间。梦涛上完厕所回来不见张科长，正想开口问服务员。没等他开口，服务员看着他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梦涛这才发现刚才那个女人也不见了。此时，梦涛一切都明白了。

大约半小时后，张科长和女人从包间里走了出来。张科长慷慨地买了单。

自此，来凤之行结束了。在回厂的路上，张科长给梦涛讲了他对人生的感悟。他说，人这一辈子，很短，能让自己快乐的事情就干。他说，人与人天生不同，有的人天生就是苦命，而有的人天生就命好。他说，他就是天生命好的人，上天让他当上了财务科长。他说，有权不用，等到手中无权的时候，想用也用不了了。

张科长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扎百元大钞，放在梦涛手上说，眼花了吧，我知道你来财务科的目的是什么？但我告诉你，任何一个人坐在我的位置上，都不可能两袖清风。正所谓，人不为己 天诛地灭。只要从今往后，你我合作，我保证你有花不完的钱。

梦涛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张科长说，天下没有几个富人，挣的钱是干净的。

回到厂里，天已经黑了。

梦涛躺在床上失眠了。

第二天，梦涛刚到办公室，田慧丽来电话了。是让总机转过来的。

你什么时候来重庆？人家都想死你了。

不知道。

我和我爸说了，你来重庆，就在我爸的公司上班。

我暂时还来不了。

你不来重庆，我就来你厂里。

电话挂断了。

梦涛若有所思地放下电话。张科长说，大学时耍的女朋友？梦涛说，算是吧。张科长说，那你可要辜负欧厂长了。欧厂长要是知道你有女朋友了，恐怕他对你们一家人的关照会大打折扣了。

电话又响了。还是田慧丽打来的。

余梦涛，我限你一个月之内来我爸公司上班。

你別胡闹好不好？

电话又挂断了。梦涛本来还有话要说。没想到只能憋在了肚子里了。

张科长忍不住笑了。

当天，张科长就把梦涛有女朋友的事情，有意无意地告诉了欧国强。欧国强得知这一消息，心里是五味杂陈。但他丝毫没表露出来。他知道，这是张科长想离间他和梦涛。

晚上，欧国强不由地想到了毓红和铭心。他有了把真相告诉梦涛的冲动。真的，掐指算来，铭心都六岁多了。毓红只在梦涛考上大学那年回过家。四年多了，他没去看过毓红。毓红也没写过信回家。他多么希望毓红能与梦涛在一起呀。可是他不知道告诉了梦涛真相后，结果会是什么。他在心里默默地说，一切随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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