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又增误会

余得水当上总务科长了。在此之前，欧国强找他谈过话，说想让他当总务科长。余得水说，欧大哥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总务科有三十几号人。余得水当上科长后，原则上是不用亲自动手干活了。只需要安排一下工作就行了。余得水是个勤快人，闲不住。一天不动手干活，他就浑身不自在。于是乎，他还是会经常回维修班，和下属们一起干活。偶尔会有下属对他说，余科长，我们干就行了，你何必亲自动手呢？余得水会说，科长个屁，都是劳苦大众。

维修班的活又脏又累。秀梅以为余得水当上科长后，就能穿到干净衣服了。没想到，余得水每天穿得干干净净的去上班，下班回家还是和以前一样满身油污。秀梅洗衣服时都会唠叨，你当了科长还不得闲，你是不是嫌我洗衣服不够累。秀梅唠叨秀梅的，余得水照样跟着下属们一起干活。为了多挣钱，余得水还继续在外面去承包一些水电安装的活。

镇上的水管爆裂了。余得水得知后，立马去镇上托人将活揽了下来。水管爆裂了，按理说很容易就能弄好。但是，坏了的水管是镇上所有人用水的主管道，深深地埋在地下。余得水带去的人，都不想动手将坏了的管道挖出来。余得水看着就来气，他抓起錾子手锤就开干。有了他带头，很快坏了水管就被从地下弄出来换上了。回到家，秀梅见他的手拿筷子都拿不住了，便问他是怎么回事？他放下筷子，将手伸给秀梅一看，整个手掌布满了水泡。秀梅心疼地说，你这是何苦呢？余得水说，我若不带头，就是那点活明天也干不完。秀梅说，你这样子，还是别当科长了。

总务科办公室。欧国强来了。余得水问，欧大哥，你找我有事吗？欧国强说，当然有事。余得水说，你有事叫人传个话就行了，还麻烦你亲自跑一趟。

余得水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包烟，开了封，抽出一支递给欧国强。

欧国强点燃烟，吸了两口说，这烟劲好大，什么牌子的？

余得水说，我从秀梅那里拿的，听秀梅说叫黑猫，是进口烟。

欧国强说，现在外国人什么东西都拿到中国来卖。

余得水说，就是，我就不明白外国人的东西有什么好。

欧国强说，想想我们小时候上学，哪来的什么英语课？现在初中开始就要学英语了。

余得水说，不是要与世界接轨吗？

欧国强说，想当年，我们老一辈的人说，我是中国人，何必学外文，不学ABC，照样干革命。

余得水说，谁说不是，干革命不需要懂外文，只需要懂，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欧国强又吸了口烟说，别说，这老外的烟，真带劲。

余得水说，你爱抽，我让秀梅下次进货时，给你拿一条。

欧国强说，算了，我还是抽我们国产的烟吧。

欧国强扔掉烟蒂。

余得水说，你不是找我有事吗？

欧国强说，年底厂里准备推选一个县劳动模范。我准备推荐你。

余得水说，你处处关照我，我担心别人说闲话。

欧国强说，你的表现，全厂职工有目共睹，我认为那是你该得的。

余得水沉思了一会儿说，我这人不图虚名。当劳模有什么实际好处没有？

欧国强说，我就喜欢你的实在。实话告诉你，当了县劳模，不仅有奖金，还要去县城开会，说不定还可以和县长握手。

一听说当劳模有可能和县长握手，余得水心里乐滋滋的，还有点不好意思了。

余得水说，那我一切都听欧大哥你的了。

欧国强说，你当上了劳模，以后梦涛都会以你为榜样了。

提到梦涛，欧国强忍不住问了一句，哦对了，梦涛去重庆两个多月了，他写信回家了吗？

余得水说，写了。

欧国强说，你回信时，记得让他多去看看毓红。

余得水说，你也应该抽时间时去看看她。

欧国强沉默了。

梦涛写信回家是在国庆节之后。国庆节放假他没回家。他在学校照了很多照片，连同写好的信一并寄回了家。收到信的余得水夫妇，看着那一张张照片，高兴得合不拢嘴了。

余得水正准备给梦涛回信？欧国强就来了。欧国强走后，他就拿出了纸笔。在回信中，他提到了让梦涛多去看看毓红和铭心。信交出去了，他才想起，忘了问欧国强，毓红在重庆什么地方了。

梦涛收到信，见信中提到了毓红，心里掠过一阵莫名的伤感。

星期天，梦涛独自去朝天门玩，正巧遇到毓红去朝天门进货。二人相遇的一瞬间，各自的心都忍不住狂跳了起来。

小红，真巧。

是巧。

我爸来信说，欧叔叔让我去看你，又没说你在那里。

我在石桥铺开了家服装店。

我们去码头转转吧？

不去了。店里还等着货。

你故意回避我。

没有。

小红，我心里有太多太多的话要对你说，你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毓红最终还是与梦涛来到码头，找了个地方并排着坐下。

梦涛看着平静的长江说，你还记得母亲河边的渔棚吗？

毓红哭了。

梦涛说，小红，你真的不爱我了吗？

毓红说，你别说了行吗？

梦涛说，为什么不让我说？

毓红站起来沿着长江边，一边揩眼泪一边奔跑。梦涛追了上去。毓红跑累了，躺在了草坪上。毓红的眼泪一直在流。追上去的梦涛，躺在毓红旁边。

夕阳如血绯红。

梦涛说，小红，我知道你心里藏着许多委屈，告诉我好吗？让我和你一起分担。

梦涛坐起来。毓红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头栽进了梦涛的怀里。

毓红说，涛，今天我真的好高兴。

梦涛紧紧地搂着毓红，巴不得将自己的整个身体都融入到毓红的身体里面去。

涛，你能再为我写首诗吗？

我把我写的一首叫《秋思》的歌词背给你听吧。

梦涛舍不得松开毓红，他将嘴巴轻轻地凑到了毓红的耳边。

秋风吹

荒草十里枯

借壶浊酒入喉

今生约定

竟付秋水流

每逢秋夜心被囚

挥毫墨淡了

怎去描你双眸

惟有相思痛还柔

铭心骨

锁我一世自由

酒正酣

月光半含忧

满屋书香依旧

回忆清凄

欲问君知否

不觉青丝霜雪染

缕缕动心弦

一曲清音白头

解不了万千情仇

入肺腑

无奈岁月悠悠

那年拂袖正值秋

从此我思秋

因秋生眷恋

不知几时休

只把秋思曲中揉

调调把心揪

却换不回你一笑一回眸

毓红的心都快被歌词中的意味揉碎了。她哭得更伤心了。

梦涛为她揩干眼泪说，小红，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毓红说，回不去了。

梦涛说，为什么回不去了？

毓红说，没有为什么，就是回不去了。

梦涛说，小红，你知道吗？我好想好想就这样一直搂着你。

天突然下起了雨。梦涛脱下外衣顶在毓红的头上说，我们找个地方避避雨吧。

二人手挽手地来到了一家旅店。

天黑了毓红还没回店，廖志刚喝酒了。铭心一直吵着要妈妈，廖志刚都懒得理会，只顾大口大口地借酒消愁。铭心吵闹够了，自己去睡了。廖志刚喝着喝着就醉倒了。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他急忙收拾了一下屋子，去熬了些瘦肉粥给铭心吃。

这时，梦涛送毓红回来了。就在这一瞬间，廖志刚什么都明白了。

毓红介绍说，志刚，这是梦涛，我的同学。

廖志刚说，就同学那么简单。

毓红说，嗯，几年没见了。

廖志刚伸出手，想和梦涛握手。梦涛尴尬地站着，一动不动。廖志刚说，毓红与我在一起两年多了，这家服装店是我和她一起开的。

铭心走过来喊梦涛叔叔。看着铭心，梦涛联想到了很多很多。他肯定地认为铭心就是毓红与廖志刚的孩子。

梦涛说，欧毓红，他说的都是真的？

毓红说，我刚到重庆时无依无靠，是志刚挽留了我。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

毓红哭了。铭心跟着哭。

梦涛说，你说的话，我想连你自己都不会相信。

梦涛转身离开了。毓红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好想大声说，涛，我还是从前的我，铭心是你的亲生儿子啊。可惜，泪水将她想要喊出的话淹没在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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