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忆 酒馆开业（2）

在二楼挑了个朝阳的房间，侧身躺在暖和的被卧上，窗户开着，斜楞的漏出一弯月牙，树梢微动，有两三只鸟落在上面睡觉，零星有雨后的味道。

我却不像这些无忧无虑的鸟雀，桌上两个酒壶见底，而我微醺难眠，想到明天酒馆就要开业，心里有些感慨。

这些天跑遍了京城的酒馆饭庄，也置办了上好的酒曲和粳米，酒窖里早已是满满当当的飘香好酒。此时若老驼背在身边，定会陪我在屋顶上喝个痛快，庆幸带出个好徒儿终于把他的酿酒手艺发扬光大。而此时孤身一人，酒也变得清冷了许多，不知老驼背是否同我一般，今夜也喝不出喜乐的滋味。

过去从来不知，以前喝下的是暖和和热闹，而独自一人他乡的孤独时候才能品的出酒的真实意境，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但若是喝不醉呢？此时倒让人想起老驼背总念叨的那首逍遥子。

莫怪世人偏爱酒

醉后飘然似神游

寻尽千万皆无效

唯有一醉解千愁

俗话说，“茶为涤烦子，酒为忘忧君”，那便给酒馆起个名。

我翻身下楼，找了块木头削了个朴实的牌匾，刷上一层松油，歪斜的题了三个字挂上门头—【忘忧君】。

我叫忘忧君，酒馆便也叫作忘忧君，甚好！

次日一早，我被窗外街上热闹的的早点吆喝和老爷车吵醒。

嘀—嘀——真烦人！天也不早了，起床开工，拿龟壳算了算下午未时正是吉时，必须赶上吉时开业。一个翻身起床，上衣甩肩膀上，叼着牙刷，头发凌乱扎个揪，哈欠连天打开房门下了二楼，我被眼前的一切惊掉下巴。

锅碗瓢盆洒落一地，昨晚擦洗的干干净净的桌椅全部踹翻在地，刚刷的墙面全是手印，脚印。

【忘忧君】的牌匾明明昨夜刚挂上，怎么斜楞着躺在门口。还被人踹了几脚脏兮兮的，店里地面上全都是湿哒哒的泥土，散发着昨夜雨后的土腥味……

想我昨日特地找了个照相馆，体验了一把摄魂机，拍了张帅气的全身照，印了个最大的尺寸裱框挂在店里正中间。现在一看，玻璃框碎了，照片平躺地上，仔细瞧，照片里我风流倜傥的眼睛糊上两坨泥巴，脸上还有个凌乱的鞋印。

这谁啊——！我气的打开门对外吼，街上除了过往人流和几个早点摊啥都没有，不过我这一嗓子倒是惹得路上的男男女女纷纷往这边看。大家用惊奇的眼光打量这个赤裸上身，叼着牙刷，蓬头垢面的男人，吓得我赶紧躲进店里。

同行妒忌？不能吧，自己都没开业。或许就是看照片里的我肤白貌美心生怨恨，干这种缺德事儿一定是个满脸痦子又秃又丑的老东西！看我抓到你不打碎你满口牙！

这时，一只黑色绣花布鞋轻盈地迈进店里，一个女孩子蹲下来伸手帮着一起捡地上的碎盘子。

我抬头盯着这姑娘看出了神，她十七八岁的样子，头戴一个格子发箍，柔顺的长发垂到胸下，侧脸白净清秀，眼眉像清水一般。阳光从窗户进来，可以清楚的看见她长长的睫毛跟着两个大眼睛一眨一眨，整个人像是在发光，身上的烟白色小褂和红色长裙很衬窗外的阳光，连桃红的唇色都有一层水润的光泽。

在三清山下可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

“老板，我帮您收拾，酒馆是刚开业吧，请问招工吗？”

我是打算找个伙计的，但绝不敢想找这样一个仙女般的姑娘。

顺着她的眼神，慌忙的打招呼:“我叫忘忧君，湖，湖南三清山人……”

看着一地碎片有些不好意思，“你别捡了，小心伤了手就不好了……”

“不妨事的，我在舅舅家干活，洒扫煮饭什么都做。”

看着这天上掉下来的贤惠姑娘，我又发了几分钟呆，才想起来弯腰蹲下一起收拾。

两个人忙活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店里便焕然一新了。我这才问起姑娘的名字。

“我叫花未央，家在苏州，来北京投靠舅舅，想问官老板店里还缺人吗。”

“缺是缺，只是你一个姑娘家，总不忍心让你干店里的粗活。你说是来投奔舅舅，为何不让他帮你寻一个轻松点的工作？”

“我自小没有父亲，母亲去年得了瘟疫，临终前让我来北京投奔我舅舅。虽是骨肉血亲但自小没见过面，舅妈多有抱怨，待我像个佣人。我就想与其寄人篱下受气，不如出来找份工，等攒够了钱，去上京师女学堂”。

我顿生怜悯：“好，你就在这住下，帮我打打下手，我是头一次做生意，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挣钱，但有我一口吃的，便有你的。”

“你一定能发财的”，花未央激动的使劲点头：“老板你真好。”

我挠挠头，有些害羞。

算着距离下午开业还有半天时间，便找了个馆子吃碗面条，没心没肺的跑鼓楼玩去了。

糖人，字画，古玩，拨浪鼓，糖葫芦。这条街可真热闹，还有卖柿饼和冬枣的，在南方可没吃过这样的柿饼子，外面硬硬的心里又很软，包一层糖霜，真好吃。还有敲锣耍猴的，店铺开业舞狮的。

还看到了道教法器扔在路两边叫卖，嚯～雷击桃木剑，三清铃，帝钟，妖灵符，要啥有啥，没一件真货，真有意思。

小跑回店里，赶上下午未时的吉时，点上刚买的鞭炮，噼里啪啦一阵热闹，酒馆就算是开张了。虽然没人捧场，但我和花未央心里倒是开心极了。

正有说有笑，突然小叫花子领着一个身形瘦削，头戴瓜皮帽的中年男人冲进来。

“————道长救命！妖……妖怪吃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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