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包家四儿子

这是一座已十分破旧的农家院落。在院子西边的一个角落里有二间破旧的二层楼房，房间的楼上摆放着两张首尾相连的旧竹床，床沿的毛竹已磨得油光发亮。

竹床简陋，竹床上面铺着一层厚实的稻草，稻草的上面可见一条薄薄的旧棉絮，在旧棉絮的上面是青蓝色的一床被褥。晚上这两张竹床上四个男孩子正在吵闹嬉戏。外面的月光如炬，溯风开始发着淫威，透过瓦楞的缝隙，风刮过去的声音使人毛骨悚然。房顶上的瓦片仿佛都在流动，哗啦啦的风一阵紧似一阵地从房顶上刮过去，气温也随之在快速地下降。

四个男孩子是亲兄弟。最大的才十四岁，叫包周桐，他在岊前中学读初一；老二名包周河，十二岁，也在岊前中学读小学五年级；十岁的老三叫包周铅，在自己村子里读小学三年级；最小十岁的包周炀才刚上一年级了。

父亲包明阳，今年三十九岁鬓角已有了一些白发；母亲张月萍，三十六七岁的样子。这一家六口人拥挤在不到七十平方的破木屋里，木屋子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显得很是挣扎。

木楼的后墙是用黑色的方砖封堵，其他方位都是木料结构的建筑，数十几根三十公分粗的木柱子支撑起整幢房子的整体重量，由于年久失修，木房子显得摇摇欲坠。包明阳的家仅占有二间房子，左右还各有一户邻居。除了中间的四根木柱子是属于自己的外，临东四根柱子与东边的邻居共有，柱子中间用厚实的木板封堵，作为与邻居的分隔之墙。西边的邻居在这幢木房子整体结构上是完全一致的，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居东的邻居去年已拆旧翻新盖起了新房。由于包明阳没有资金用来翻新，东邻又不愿独自承担共有一堵墙壁的费用，只好把与包明阳共处一堵板墙的那一间旧木楼留存下来，只将属于自己的其余另外二间旧楼拆倒重建。

而西邻的那户邻居目前也如包明阳一样处境尴尬穷得叮当响，翻新的机会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两家平时经常组织人手协助上房补漏，清扫屋上的枯枝败叶草梢污泥鸟粪什么的。两家配合默契，邻里关系也十分融洽。他们将烂掉的椽子用新的松木树条替换下来，这些烂木头两家平分，用来烧火做饭。

包明阳的家里的木楼板与他家的墙壁上的木板大同小异，都烂得几乎可以用“豆腐渣”来形容了。包明阳家中木楼板已更换了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一是用在河岸边砍来的芦苇秆编制成一张“席子”铺在上面去当地板；另外剩下的三分之一旧楼板原封不动，包家最也拿不出新的木板材料来置换了。

夏冬两季，是包明阳家最担心的。夏天多雨水台风天气，降雨量总是突破人们的承受范围；冬天暴风怒号大雪肆孽冰冻灾害是经常的事。

今年的雨季台风天总算是躲避过去了，现在所担心的冬天的暴风狂雪天气才刚刚开始。四个像楼梯格子一样整齐划一成长的儿子个个生龙活虎，在健康方面是无须包明阳多虑和担心的。但现在寒冬初临，气温在一天天下降，难不成一夜之间就风雪交加起来，那么，就是包明阳和儿子们都无法入睡的开始。

这样的木房子是根本无法阻挡暴风雪的侵袭和摧残的。尤其是居住在这里面的人，每每这个时候，包明阳就顾不上去干其他事情，他很快就组织起儿子们一起参加抗击暴风雪的战斗之中去。

此刻，大雪是包家最大的威胁，包明阳对这种隐患必须尽快清除掉。战斗的主战场摆在房顶。房顶分南北两个部分，以房子的中心房梁为分界线包明阳首先对此进行分工。包明阳自己上北边的房顶，北边背着阳光，西北风怒号着，又湿又滑又冷；南边房顶则由包周桐负责上去清理，靠着阳光的照射较为暖和，气温高风又少，雪融化得也快。除雪是个十分危险的经验活，上房的人必须要非常有经验还须小心谨慎又不能有恐高症，他们上去不但要在很短的时间内把房顶的积雪清扫下来，同时又要保证自己个人的人身安全；人身安全是比清扫积雪还要重要的大事，安全没有保障，清理房顶积雪就失去了意义。但房顶上风险时刻存在，刚清除过的瓦片湿滑结冰；谁也不可预知哪根椽子会不会承担住一个人与积雪的重量。假如，这根椽子承受不了上面积雪的重量，人一旦踩上去，那么分分钟就塌下来了；还有不可预见的大风也是威胁人身安全的隐患。包明阳对于这些可预见不可预见的风险经验都是比较丰富的。但儿子包周桐却不一样，小孩子年轻气盛，手脚毛里毛糙，又无经验可言，对风险估计往往不足，最担心发生滑落事故。

两人同时上房，其他家里人也没一个闲着，得一起过来帮忙：护梯子，传递工具，做预警哨都可以。他们必须协助父亲和哥哥的工作，包括他们的母亲在内都需要参加这次“除雪”的战斗中来。他们两人一组扶住长长的竹梯，不让竹梯打滑偏移，竹梯是房顶人遇到危险可以快速撤离的唯一安全通道，是争取时间的保命前提。上面的人有时候不知自己正处在危险之中，下面的人就会时刻注意上面人的行动，预知安全无法保障，就通知上面的人赶紧撤离。

有时候，邻居也会过来帮忙，但这种天气很少有邻居空着不去守护自己的木房子。邻居家的情况与他们家都大同小异，都首先需要保护好自己的房屋的安全，只有邻居把自己房子的安全隐患排除掉了，他们才有时间过来帮助。这样大的风险让邻居来承担，一般的屋主人是不敢的。没出什么事情千好万好，一旦出了滑落事故，轻者须要承担不菲的医药费用；重者，万一出了人命，那事情就不是光靠钱就能解决得了的。因此，就算有好心邻居过来帮忙，一般也是不让他上房去的，除非自己家里确实没有人手才这样干，而房子上的积雪已经严重威胁到了房屋的安全。

上房除雪需要一天或者更多的时间。如果是当天气候不是特别恶劣，那么，房子主人肯定都要坚持把积雪在当天清除干净，不会留到明天来继续完成这项工作。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明天作业会将危险性提高许多。首先，不能保证晚上会不会再下雪，导致“雪上加霜”这种情况；其次，随着晚上气温的下降，清除后的瓦片就会结冰，往往大多数房顶作业事故都是由瓦片结冰湿滑导致的；最后，第二天上房作业在人的心理上会形成一种思想包袱，这种包袱会令人产生负面的情绪，导致作业动作的变形和慌乱，而作业质量的下降，又会严重影响作业者的注意力，从而导致风险的存在。

因此，除非迫不得已，房顶除雪都会在一天内完成，也一般不会请邻居来帮忙。

当然，这些都是以往的事情，过去的事情都已过去了，可以淡忘，但不能忘记一些经验和教训。这些血的教训必须时刻警醒屋子的主人，房顶除雪作业都必须时刻绷紧安全这根弦不放松，否则，是没有后悔药的。

房子内的楼上，离竹床约二米高的地方垂吊下来一根红色的软线电线，在电线的顶端安装着一只像小葫芦一样的白炽灯泡。红色灯线被灰尘和黑烟熏得脏兮兮的，早已分不出本来的面目。白炽灯的光速很暗，几乎只与屋外的月光一样黯淡。但只要有这样一只白炽灯安装在屋子里就够了，四个儿子就可以不用摸黑睡觉。灯线的上面布满许多残破的蜘蛛网，有的蜘蛛网就只剩下了几根“骨架”了，多数蜘蛛网的上面粘满草屑和其他的杂物。今夜，寒风从瓦楞的缝隙里灌注了进来，那些蛛网就随着灯线的摇晃而开始不停地摆动。

四个孩子闹过一阵子就准备睡觉，老大令老三包周铅下床去拉线关灯。突然，从打开的一扇窗户外“扑嗤嗤”闯进一只鸟儿，正一头撞在灯泡上，弄得灯泡使劲地晃荡起来。

“小鸟，是小鸟撞进来啦，快把它捉住呀？”这是老四周炀的声音。

没待老四起床，老大周桐早已从隔壁床上蹿出来，一个大跨步就到了靠窗的床上。只听竹床“咔嚓”一声响，竹床从中间断裂开，三人一下子都从床上掉落在地上。楼上的这一声爆响穿过千疮百孔的楼板传到楼下，睡在床上的包明阳知道楼上有张竹床已经断开了，他快速穿上外套，从楼下“噌、噌、噌”一下子跑上楼梯：“你们谁在搞破坏，快点自己说？”

“是小鸟。”老四首先开口。

“胡说，小鸟怎么会把床弄坏？”包明阳恶狠狠地盯着周炀。

“不是，我是说大哥为了捉到小鸟，从他床上蹿到我们床，才把床弄坏的。”周炀吞吞吐吐地说。

“你们就是尽干‘好事’，周桐，你说，现在怎么办？”

周桐偷偷放开手中的鸟，怔怔地站在原地不敢出声。

“晚上，是不是都不想睡觉了？”包明阳加重了语气。

这时，妻子张月萍也上楼上来了，看见四个站在寒夜里瑟瑟发抖的儿子，她不由狠狠地白了丈夫一眼：“明阳，你在干什么，冻坏了你可怎么办？”一边责备丈夫一边命令孩子赶紧穿上衣服。

两张床紧密串联在一起，一张床既然已经损坏不能用了，包明阳干脆把另一张床也撤掉了凳子，四个孩子将完好的竹床平摆在楼板地面上，四个孩子都挤到同一张床上去过夜。

抽走凳子的时候，包周桐才发现自己刚才这一大跨步不但把竹床踩断了，而且这一用劲凳脚竟把一块楼板也击穿了一个大洞，这是他一个人发现的，他不敢把这个事情告诉父亲，知道如果父亲知道后的后果。

他用稻草偷偷地把洞子盖上去，把竹床放在上面挡住，这样掩盖起来，初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破绽了。

明天要去学校拿成绩单，也是学校本学期最后的一天。

学校里空荡荡的，包周桐到校很晚，他早上睡过头了，读五年级的二弟同样也没有起床，父母又不关心两人他们今天是要去学校领成绩单，于是也很晚起床做饭。

包周桐到学校时已近中午，学校里许多老师都已经走了，他向自己的班主任老师要了成绩单放进书包里也准备回家。

这时在校门口遇见岊前村的同学刘则刚。这个刘则刚是个不求上进的学生，平时在学校完全是“点卯”过日子。包周桐本不想理他，可刘则刚已经看见他了，就走过来对他说：“周桐，全校人都快走光了，你怎么还没回去呢？”

包周桐说：“我今天早上睡过头了，所以来校也迟了。”

包周桐说完就准备回家去。这时，在学校的西尽头传过来一声“砸东西”的声音，这声音还很大，两人都听到了。

刘则刚对包周桐说：“这是什么声音，怎么这么响？”

包周桐说：“我怎么知道是什么声音，管它呢，我得回去了。”

刘则刚一把拉住他的书包说：“咱们过去看看吧，说不定有人在打架动了家伙。”

包周桐被刘则刚硬拖着向初三班课室走去。

这是初三乙班和初二丙班的相隔的两个科室，这两个科室的门是关着的，可两个班科室里都有人，而且好像还不止几个人，而是有许多声音从两个科室里传出来。两人走过去，先来到初二丙班，两人往窗户里望进去，发现有四五个男同学正对着隔壁初三乙班在破口大骂。两个科室隔墙有一大块墙壁上的青砖已不翼而飞，但看上去这个墙洞还并不大，这边的同学只是用扫把柄在墙洞里往里面“捅”。

这样的战斗，包周桐几乎很少围观，更不会参加，可对于刘则刚来说却是越看越带劲，他在窗口使劲地朝里面“拱火”：“这太不够刺激了，你们不会把墙砖扒大一点吗，用扫把捅不带劲，给我把凳子桌子都拆下来当武器抡过去，看他们敢以大欺小？”

在刘则刚的怂恿之下，有同学真的就用脚去“踢”砖墙，有人干脆用手去

“扒”。砖墙洞口就这样被一点点扩大。初二丙班的同学把扫把都捅完了，就有人真的去拆凳子当武器。初三的同学也不示弱，他们把桌子拖过来，堆在洞口，也拿起凳脚进行回击。

刘则刚怂恿完初二班又跑到初三班级的窗口去助战，包周桐只好也跟过来看热闹。初三班级的同学已经认出刘则刚，当他从窗口一出现的时候，有人就向窗口掷东西，包周桐一看是凳脚，只好退避。刘则刚则警告他们说：“你们再掷东西给我看看，再掷一下，我就对你们不客气的了。”初三同学岂能忍受低他的同学的威胁，他们打开门，就朝两人掷出凳子和课桌，也有凳脚和桌板。

刘则刚在他们开门的当儿就独自一人跑远，包周桐也只好跑开。包周桐边跑边对刘则刚说：“你别招惹他们，我们打不过他们的。”

刘则刚说：“怕他们个球，他们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一起，总有落单的时候，那就是咱们的机会。”

包周桐说：“我又不愿意与他们结仇，你不必把我拉进去。我要回去的了。”

刘则刚拦住包周桐阴笑着说：“你这就回去，分明是你胆子小。”他一边回头看着从科室里被掷出来的东西，一边又说：“这样吧，周桐，他们把这些东西掷出来了，就是一堆垃圾，咱们不捡白不捡，你想要什么你先挑，剩下来归我。”

包周桐说：“这是学校的东西，我不要，你要你自己拿走吧，我才不要呢。”

周则刚也不反驳，他走回去，从地上捡起凳脚和一块桌板，走到包周桐面前，把桌板和凳脚都递给周桐：“拿去，有事算我的。”

包周桐还是不要，就没有伸手。刘则刚生气地说：“你这是怎么啦，你自己不敢捡，现在不用你担责任你也不要吗，软骨头？”

这话一下把周桐惹火了：“拿就拿谁怕谁。”

周桐背着桌板就往回走，走出学校就开始后悔了，他想把桌板送回去，又怕被刘则刚取笑，他想把桌板丢弃在路上算了，又觉得有点可惜，学校万一追究这件事，自己肯定吃不了兜着走。思前想后就决定背回家离去算啦，再说，说不定，这块桌板拿回家还有另外的用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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