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梦里不知身是客

谷阳做了个梦。

梦里是茫茫黑暗，大片大片的黑色，从极远处陈铺开来，如海水浪潮肆意扑打，没过她的脚踝，徐徐浮动晃荡，阴寒的气息丝丝浸入她的皮肤，不知从何处吹来潮湿的风，混着腥臭直冲大脑。

周围很空旷，她耳边全是呜呜的风声。

这是她脑子的第一个想法。

然后，就是喉咙里将要溢出来的恶心。

跑。

这是她第二个想法。

她实在没什么力气，步子迈得不算快，但在这瘆人的空寂中她哒哒的脚步声格外清晰，每行一步，就溅起哗哗的水声。

黑色的潮水渐渐漫过她的胸膛，混杂着动物腐烂的腥污，冰寒刺骨，一种强烈的窒息感将她紧紧束缚，她听见自己牙关咯咯打颤的声音，耳边撕裂的嗡鸣…

污浊的水在谷阳的脖颈处扑打，只再需些时候，她就会被彻底的淹没。此刻她感觉自己像一株水草，随着海水的起伏跌宕飘荡，身体的温度渐渐流失，她已经没了气力。

这样死去也好，她平静的想着…目光渐渐涣散，她的瞳孔已经无法聚焦，或是这恶臭太难闻，生物的本能还是让她扬了扬头。

……

该怎么去描述那种感受呢？就好比在沙漠里行至绝望之际，一道瀑布忽然横在你眼前。似蝴蝶般的零星光点泛着几抹幽蓝轻轻跳动，在飘忽的黑雾里若隐若现，像城市夜空细碎的星星。谷阳近乎颓死的眸子“蹭”地亮了起来，她小心地伸手，想把这似乎随时都会消散的希望牢牢握住。

可下一秒，

光点仿佛有生命般，受惊似的立刻躲开，随即不等她反应，飞速的向更深处移动。

“等等！”谷阳恐惧极了，声音都有些颤抖，她不想再被黑暗吞没，那种空旷与孤独都令她窒息，哪怕知道这光点听不懂她的乞求，她也怀揣着丝丝希冀喊出这两个字。她拼了命地游动，似乎只要抓住光点就可以甩开一切。

谷阳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没这么用力过，她甚至闻到了喉咙里的铁锈味，肺部浓烈地灼烧着，眼看离微光越来越近，她的脑子却是一片空白。

指尖传来微热的触感，而后便是炸裂开的光芒，将她整个人生生包裹。

“沙沙沙——”

似乎是竹叶的摩挲声在她耳畔响起，竹间青烟缭绕盘桓，却依稀能辨出在如墨似的天空上高悬的皎月盈盈。

凉风中犹有清香浮动，气味似是极冷冽的，疏疏如残雪，袅袅似白茶，清而不淡，柔柔地淌进她的鼻腔里，方才的浊气，灼烧都被洗净。

静谧，山野间只听见竹叶摇晃，像密匝匝的雨。

风摇翠竹。

洒落漫天的霜色，在地上映出朦胧的竹影，谷阳的目光顺着影子寻去，抬眸刹那，她的呼吸一滞。

烟雾缭绕间，远处一人修长的身姿如鹤，又恰似孤松独立，御风揽月，铅白的薄春衫翻飞，青黄长袍上的暗纹在皎月下盈盈生辉，神清骨秀，鹄峙鸾停。比云雾更飘渺，比月光还朦胧，好像长风与苦酒的邂逅，虽不见面容，只是远观，就仿佛一座巍峨高峰的脊骨。似是敏锐地注意到她的目光，那人悠悠转过身来。

在一瞬间突兀的遇见某个很漂亮的人，就像是触礁，谷阳的思维被呼啸而来的惊诧的海水压制到不能动弹，生生愣在原地，空白又混乱。隔着雾霭，依旧看不清脸，只能见其的发丝松散地垂落，凭添了几分潇洒，依旧看不清脸，却给人一种错觉，仿佛在那一刻，时间被扯得久远绵长，山河寂静，万物声色起。

“凡人？”与出尘的气质不同，这声音却听起来有些玩世不恭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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