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见他，他不认识她

当酒和的左手与青铜大门接触的瞬间，微弱的白光在那如同游蛇的纹路间若隐若现。

“轰 轰 轰”

伴随着白光的再次消失，仿佛跨越千年时光的大门缓缓打开。

一道道刺眼的光从那门缝中拼命挤出。

下意识的用手挡住视线，酒和从手指间努力的想去看清门后面到底是什么，可长时间的黑暗遮盖住了他的双眼，突然的光明使他难以快速适应。

待酒和不再感到不适，发现两扇青铜门已不再移动，只是留下了一道恰好一人通过的通道。

光不再四处逃逸，而是形成了一层光幕在那通道中涌动，如同被微风吹过的湖面。

疑惑，惊奇，谨慎充斥着酒和的双眼，素来小心的他不愿随意冒险，可那层光现在是如此的温柔，好像与母亲离别拥抱时那样温暖。

对陌生事物的防备不受控制得在酒和心中一点点褪去，他感到了害怕，不断告诫自己要保持清醒，可总觉得在那光后面有人在亲切地喊他的名字。

“那是，母亲的声音？”

迷离慢慢地取代了他眼中的小心，亘古长远的青铜地板上像长出了厉鬼的巨爪，死死地抓住了他的双脚，让他无法逃离。

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摸向那道神圣，危险的光幕。

一颗石子落入了湖中，前一秒几乎平整的湖面，开始剧烈地翻涌，湖底的恶魔张开了嘴巴，一点一点地馋食着酒和的身体。

当酒和的身体完全消失在光幕中，青铜大门也随之关闭，逃逸的光再一次被抓了回去。

一切恢复原样，通道内再次恢复了寂静，再也不会有人发现这里。

... ...

意识开始回来了，酒和略带慌张地望着四周，入眼的却皆是一片白色的虚无，空间在这里失去了概念，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既然清醒了，就别在那站着了，来，坐。”

身着白衣的女子如同穿过了雾般，缓缓从前方出现，袖手一挥，一张洁白无瑕的石桌和两张石凳在未知中显现。

女子玉足漫步向前，每向前一步，其身后的大地上都会留下逐渐褪去的明色光圈。

薄纱轻挂其面，似雾似无，看不清其眉眼，望不穿其神情，魅惑与神圣和谐并存，一切美在其面前都失去了竞争力，不，一切美都将围绕着，臣服着，她就是美本身，是她创造了美。

可现在，在酒和眼里，她却像把沐浴着月光的弯刀，闪烁柔和的刀锋下尽藏无数危险。

恐惧开始践踏着酒和的内心，一想到之前的自己逐渐迷离踏进这扇门，心脏就被恐惧踩踏得快停止跳动，难以呼吸，后背瞬间被冷汗打湿。

酒和的身躯依靠在已关闭的大门上，体内的“能”尽数汇聚向右手。他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恐惧早已遍布全身。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强烈的不甘。

他不甘心自己的实力。

他不甘心自己的一生就这样简单的结束。

还有，他不甘心丢下自己的母亲。

是啊，母亲还在家里等着他。

反抗，只有反抗，才有机会回家。

全身的【能】已经全部调动，如同绷在弦上的箭。

“别紧张，这次我还没打算杀你。”

突如其来的回答，让酒和的内心一颤。

“坐吧，喝茶。”

对一个独自面对危险，承受着随时会被杀死的无限恐惧的人来说，“能活”二字，会让他们如释重负，让他们兴奋，让他们哭泣，甚至可能导致他们变成一个控制不住排泄的疯子。

酒和感觉自己成为了一副空壳。

他只想坐一会儿。

因为腿有点软。

... ...

“人类有家，神也有，家里也会有一个疼爱自己的母亲。无论自愿还是被迫与母亲分开，在外面待久了，就总想着回家，因为有时候只有母亲会保护你，”

“酒和，你有一个爱你的母亲，可她现在却得了重病，你很害怕，害怕有一天会失去她，对么？”

酒和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这是一个让他抵上性命也无可奈何的事实。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些医生神情中的无奈。

“这次我与你见面，是想请求你，或者说，想和你做一个交易，”一杯茶水出现在酒和面前：“你帮我达成目的，我来治好你母亲的病，怎么样?”

“真的吗？！你真的能治好我的母亲？！”酒和激动地从石椅上站起，浑然忘记自己的双腿还在打颤，差点摔着。

“自然不会骗你。不过，不要妄想一次就能解决你母亲的问题，每完成一次我交给你的任务，我会帮她治疗一次，待我达成了目的，你母亲的病自然会好。”

酒和不知道对面这个神秘女子所说的是真是假，也不管她会交给自己什么任务，与其坐以待毙由命运决定，他也要去赌。

“好，我答应你。”

说完，酒和感觉女子面纱下的视线第一次朝向了自己。

“人类，理智永远是第一关键。”

算了。

“半年后，你们所谓的【集合公体】将会组织一次大赛，筛选出【六大体】最优秀最赋潜力的【能力者】。

我要你参加，且进入最终的名单。”

六大体，界上界势力最大，实力最强的六个势力或国家，强者之多如浩瀚星辰，大能者的界光福泽四方，其下公国、重镇无数，学院林立，源源不断地输送新鲜的血液。

“一个月前的我，只是光有【能】，却没有【特性】的废物，现在你却要我与六大体所有的天才、强者争夺，先不说【山公国】，就算在我们学院，我也永远是倒数第一，为了母亲，我愿意拼命，但这不现实，现实已经剥夺了我的命。”

酒和双手拨弄着手中的茶杯，眼神中的希望再一次破灭，支撑着身体的气一瞬间被抽离，无力地坐在椅子上诉说着命运的现实性。

“我知道你的实际情况，也知道短短一年就要你做【界上界年轻代强者】也不现实。但现实、命运终究不是一成不变，命运是用实力掌控的，不要让它束缚了你的改变。

而且我为什么要找一个如此废物的你来做这件事，【界上界】永远不缺天才，但他们终究生于此，长于此，他们的【格】已经留下了这个世界恶魔的刻印。

但你不一样，我看不到【恶】在你【格】上留下的痕迹，与其帮助那些天才对抗恶魔，还不如直接调教你这个废物来的简单。所以，我既然找到了你，就能让你进入名单。”

如果被外人听到女子狂妄的保证，一定以为她是个疯子，因为界上界永远没有最天才的【能力者】，只有更强。

可在酒和听来，，她不是狂妄，只是真的觉得这实在是一件太普通不过的小事罢了。

“我该怎么做，或者说，你会怎么帮我？”

“喝了它。”

酒和停止了对手中茶杯的拨弄，他不是没想过这杯茶是否有问题，但此时，他毫不犹豫地将茶一饮而尽。

不同平日茶水的温热，入口的冰冷甚至让酒和微微打了个寒颤，口感微甜，可入喉后带来的辛辣，呛得他眼泪不止。

他好久没哭过了。

全身的毛孔在一瞬间张开，喷吐着人体内的杂质，血肉贪婪地大口吞咽着天地间最纯真的【能】，经络上附着的七色光，不断温育着那些脆弱的“通道”，使它们更坚硬，更能承受海量【能】的涌动。

酒和的身躯已经如同这天地间的坍缩点，使得【能】不得不向它奔去，弥补这个空缺。各项组织奋力地运行着，将【能】运输至酒和的【能腔】，那里如同一洼未满的红色小潭，不断接纳着无特性的【能】，将它们转化为如同自身的红色，小潭慢慢变成了湖泊，湖泊也继续扩张，到最后变成了一汪火红色的大海。

当容量达到了极限，一股伟力从红色的“天空”上落下，将海水席卷向半空中，如同一双大手将它们揉捏成一颗小球。海水不断向上，小球越来越大，当最后一点海水融入球内，这天地的半空出现了一颗小太阳，炙热的海水在其表面腾跃。

“大手”再次使力，使“太阳”进一步压缩，就像挤海绵似的，使其中不够精纯的海水被挤出，掉落到下方空荡荡的大地上。“太阳”越来越小，到最后成为了一颗直径不到十公分的火红色珠子。

【能腔】继续吞吸着，直至将海底层失去的海水弥补完。

四周的【能】在剧烈地波动着，可身为始作人的酒和两眼空洞，神情呆滞，灵识已遨游在大空中。

混沌、黑暗、虚无，酒和的灵识行走其中，他感觉自己走了很久，可又仿佛只在刹那，没有时间的流逝，没有空间的转换，他忘记了自己，忘记了自己的目的，机械般不停地走着。

突兀之间，黑暗开始波动，生死相衡，极致的死寂好像需要生气，大量的原始精气在混沌中产生，不断汇聚向一点，压缩的能量越来越大。

光于能量点中诞生，黑暗出现刺耳的尖啸，混沌害怕地四处躲避，而虚无忌惮地暂避其锋芒。

适合孕育的环境已然形成，能量点的表面自下而上渐渐显现出数条条纹，当其停止显示后，下方的条纹破点而出，肆机生长，疯狂扭动地扎入下方的精气中，汲取其中的能量。

时间的概念还未产生，汲取的过程似长似短。当精气若隐若无，快要消失时，能量点终于吃饱了，几根细枝向上破壳而出，疯狂生长，长相交错，粗大的木枝向外扩宽，明目张胆地占领原本属于虚无的位置，呈现乳白色的枝条附着金光，略显透明，向其望去，源源不断的精气输送向叶苞。

树木的躯干毫无边限地侵略着虚无领土，践踏着混沌的尊严，黑暗只能躲在远处干巴巴地看着。“树”的身影占满了酒和的视野，仿佛触手可及，却又感觉相距甚远。其树形之大如同这浩瀚大空的顶柱。

叶苞开始露头，转眼间，无穷无尽的黄金之叶交错生长，使原本光秃的树干彰显生机。时间长河自树根而起，如同大蛇般附着枝干而上，数十条支流沿着分枝，流经影响了每一片树叶。干流达到制高点后，又在另一面向下奔流而去，如此，形成了一个轮回。

正当酒和想要再接近时，在其身后，仿佛有一双手将其灵识猛地向后拉去，四周乳白色的精气，如同一条条白线环绕于其四周，绚烂至极。

室内，酒和的意识渐渐回到了肉体，空洞的眼神再次放光。

女子仿佛知道发生了什么，特意等酒和缓了一会儿，从空中拿出了一个褐色的瓶子，摆在桌上，道：“这是第一瓶药，小心保管。里面的药丸遇水即化，无色无味，将其投入日常的饮用水中，让你母亲喝下即可。如果你能完成后继的任务，我自会替你把药令你母亲服下。”

听其言，缓过神的酒和不放心地说道：“可以、可以直接把药给我吗？不用劳烦大人您。”

“呵，大人..”女子莞尔一笑：“怎么，这么不信任我。既然我能给你希望，自然也能支配你母亲的死。所以啊，关键不在于我，在于你的表现，懂么？况且，以后你所在之地太过遥远，我自也帮你省去来回的麻烦。”

既然她已如此说，酒和虽不放心，却也只能作罢，因为现在他还无力反抗。

“这次就先帮你到这，回去后好生熟悉下自己现在的【能】，多学点那所谓的【术】，下次时机成熟，我自会来找你。好了，回去吧。”

酒和放下握在手中已久的杯子，拿起药转身离去，三两步后似想到了什么，面向女子作揖以示感谢，作罢，来到青铜门前，大门自开，跨步而出。

“该死的世界，复杂的人类，至奇的人性，真难以防范啊，”女子谈绿色的眼瞳，亮如玛瑙，似掠过方久的时间，跨越旷古的大空，回忆着过往。

室内的莹白渐渐褪去，女子的身形也随之缓缓消散。

幽暗的空间回荡着其最后的自言：“快了，母亲，你思念已久的孩子就要回到您身边了。”

桌上的热茶白气飘摇，猝然破裂，杯身与茶水皆化作精气，飘然而上，回到了天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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