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命的休止符提前到来

小卫生院的X光室在三楼，佩玲一边用抓着单子的右手捂着自己左边的胸口，一边用左手扶着雪白的墙壁，气喘吁吁地往楼上挪。

即使戴着口罩，也能从她凌乱散落在肩头的长发，黯淡无光的眼神，紧皱的额头，露出来的半边惨白惨白的脸色，再加上一阵又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里看出她是一位病得相当严重的病人了！

正值疫情期间，来来往往看病的患者和家属看她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都不自觉地将脸上的口罩拉得更紧一些，步履匆匆地走过她身旁，似乎她是一个极其不详的怪物，连靠近都会给他们带去一丝霉运似的。

短短几十步台阶，佩玲走得相当艰难，好在剧烈咳嗽一阵之后，她深吸一口气，加快自己脚步，几步迈过了最后几级台阶。

临近中午，做透视的病人并不多，两位年轻的女大夫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看到穿着极其普通，拎着一个只有几十元小皮包的佩玲，其中一位画着精致的妆容，留着大波浪卷发的大夫带着些许不耐烦的表情皱了皱眉头，随即叮嘱佩玲，将手机等所有带有金属材质的物品都放在外面的桌子上，自己走到房间里的小床上躺好就行。

佩玲遵照女大夫的嘱咐，将小皮包和外面那件她已经穿了三年，稍显过时的米色风衣挂在小桌子上面的挂钩上，露出了她里面已经起了些许毛线球的黑色毛衣。

小大夫的眼神不自觉地瞟了瞟佩玲身上那件早已过时的黑色高领毛衣，面无表情地下达了几个指令，“躺好，不要乱动，一会儿就拍完！”

厚厚的铅门缓缓合上了，佩玲身上突然袭来一股莫名的紧张压抑的感觉！

她有些惶恐地抬起头，将不大的透视室大致瞄了一圈，透视室里除了几台她叫不出名的医疗设备，唯一能看到的就是小小的玻璃窗户外那两个正盯着电脑屏幕，全神贯注工作的女大夫了！

机器开始在她胸部移动，发出略显刺耳的吱吱的声音，头顶的日光灯惨白惨白地照在她的脸上，她盯着那两根泛着冷冷白光的日光灯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头脑一阵眩晕袭来！

她不自觉地将眼睛移向了小窗口的那两位女大夫身上，忽然发现两位小大夫正在那里交头接耳地议论些什么，时不时望向她的眼光里之前的冰冷全都消失不见，反倒多了些同情和怜悯。

她继续躺在床上，心里有些疑惑的时候，透视室的门缓缓打开了。女大夫的话语竟然变得温柔可亲起来，“好了，佩玲，慢慢起来吧，不要着急哈！”

佩玲刚刚穿上自己的风衣，小护士就将装有X光片的袋子递了过来，原本冷清的眼神里竟然变得充满了怜惜之情。

佩玲刚想打开袋子，看一下自己的检查报告，小护士直接抓住她的手，柔声说道：“姐姐，检查结果你也看不太懂，还是直接交给大夫，让大夫帮你看一看吧！”

佩玲拎起自己的小皮包，冲着小护士微微一笑，说了一句：“谢谢了！”，就让自己扶着楼梯，一步一步地走下了台阶。

她已经咳嗽半个月了，这几天还一直发低烧，之前做过核酸检测，显示阴性。所以她怀疑自己很可能是因为原来的小感冒没当回事，引起了比较严重的肺炎而已。自己的小棉袄很小的时候也得过肺炎，无非就是住院输液治疗几天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临近下班，那位略微有些秃顶，戴着一副近视眼镜的中年男大夫已经脱掉了身上的白大褂，正收拾着桌子上的听诊器，血压仪，整理着电脑上的病历。

看到佩玲走了进来，他直接从她手里接过装有胸透片的袋子，拿出胸透片，对着窗户仔细看了起来。

秋日的暖阳透过大大的窗户，撒进小小的诊室一大片明亮的光芒，那片温暖的光亮仿佛也撒进了佩玲的心里，让她突然觉得冷冰冰的诊室也变得像自己的小家一样美丽又温暖！

这位男大夫不过仔细看了几十秒，他的眼神里就流露出来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担忧。下一瞬，他就摘下了眼镜，揉了揉眼睛，用带有些许担忧的眼光看了端坐在凳子上露出淡淡哀愁的佩玲一眼，又将胸透片塞到袋子里，放到问诊桌的抽屉里，轻声对佩玲说到：“炎症有点严重哦，要住院治疗呢，下午也让你爱人过来，我把病情给他说一下。”

听大夫这么一说，佩玲的眼神变得更黯淡了！

她不自觉地低下头，稍稍思考了一下，随即抬头，撩了一下散落在肩头的秀发，冲着大夫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地对大夫说到：“张大夫，我是一位单亲妈妈，已经离婚十年了，目前除了一位九岁的女儿和年迈的老父母，没有别的亲人了，我的身体有什么情况您直接给我说就行哈！”

大夫听她说完，原本关抽屉的手突然停了下来，镜片后面的双眼竟然变得有些湿润起来。

他清咳一声，看着佩玲即使有些鱼尾纹，却依然遮盖不了对生活充满热情的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话语里竟然泛着些许哽咽：“嗯，片子我还要再仔细看一下，你下午去工作的地方开好请假条，办完之后直接来找我就行。”

淘宝小客服的工作佩玲已经做了五年了，五年时间里，她对工作一直兢兢业业，现在正值货品销售淡季，情同姐妹的老板娘爽快地答应了佩玲的请假要求，准许了她一星期的假期，还一再叮嘱她务必把病看好了再回来上班。

自己的小棉袄正上小学三年级，学校提供的免费午餐让她免了中午来回奔波的辛苦。向同事交接完手头的工作，下午小卫生院的上班时间一到，佩玲就骑着自己的小电动车，晃晃悠悠地赶到了卫生院了！

出乎佩玲意料的是张大夫中午好像并没有回家，当她推开门诊室的塑钢门时，他正抱着双手，蹙着眉头，神情严肃地仔细查看着插在阅片灯上的X光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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