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破

黑夜。

“啊……呃啊——”皇宫内，不断传来女子痛苦的叫喊声。御医在屏风后紧张地指挥，稳婆满头大汗，不时有宫女疾步端出满盆的血水。

“皇后娘娘受了惊吓，再加上早产，臀位，不太好处理啊……”半晌，稳婆抹着额头上的汗走了出来，满脸焦灼。

御医沉默了一下，道：“没时间了，我去试试。”

“这……”稳婆怔了一下，还没有请得皇上的指示，御医能随便进去吗？但她随即一咬牙，不管了，皇后娘娘和皇子的命要紧，现如今的情况，不是她胆大包天诅咒天家，怕是皇上都自身难保了。

宣政殿。

皇帝坐在龙椅上，双手抚额，满脸沉重。

皇城内，怕是已经血流成河了。

登基两年，他深刻感受到了夺嫡成功的欢喜，这泼天富贵，美酒美人，他样样都享受过了。可他自问并没有荒淫无度犯过什么大错，民间就断断续续兴起了起义，邻近的上阳国竟也趁火打劫，伴随起义军发起了进攻，妄图扩充他们的国土。之前的小规模起义，他尚且能够镇压，可现在上阳派出五十万大军前来夺他江山，他哪里有能力与之对抗？怀孕八个月的皇后，听到这个消息，当场吓晕过去，目前已经在寝殿内准备生产，刚刚皇后身边的侍女来禀报，是难产，十分危险。

慕尚国，难道就要亡在他手里了吗？

外面已经传来了炮火的轰鸣声，他沉吟片刻，站了起来，打发走了身边所有的宫人，独自一人向皇后的寝殿走去。

寝殿内，血腥的味道隐隐传出，皇后的痛叫声渐渐弱了下去，只有稳婆焦灼的指挥声，

“哇——哇——”

孩子啼哭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声音不大，可见还是比较虚弱的。

皇帝站在门外，心头半是欢喜，半是忧伤。

“不好，大出血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哭声突然传了出来，皇帝怔了怔，疯狂地推开门跑了进去。屋内血腥味很重，皇后虚弱地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御医正在紧急救治，侍女和稳婆都哭着跪在地上，稳婆手里抱着刚出生的孩子。他扑到床边，紧紧地握着皇后的手，“别害怕，朕在这里，你会没事的。”

“皇上……”皇后虚弱地笑了笑，脸色惨白，“臣妾没事，臣妾终于……终于为您生下了孩儿，可外头有军乱，这孩子……真没有出生在一个好时候，臣妾怕是不行了，还请皇上好好对待……”

“你放心，你放心，这是朕的第一个孩子，朕一定会……”泪水滑落，话还没说完，皇后的眼睛就缓缓闭上，嘴角噙了一丝幸福的笑意。

“娘娘——”侍女哭着跪趴在地上！

“微臣无能！”御医瞬间跪下！

他压压手，看着皇后的尸体，眼底沉痛，无碍了，无碍了，他知道，就算不是这样，他和皇后的命，也绝不会留到明天。

他抱过稳婆手中的孩子，低头看着，这是他第一个女儿，也是他的最后一个孩子，刚出生的孩子，那么小，皱巴巴的，还看不出像谁来，哭过两声之后就不哭了，正撅着小嘴寻奶。他轻轻地伸手抚摸了一下孩子的额头，饿了吧，宝贝，可是现在只能先委屈一下你了。

他飞快地把孩子递到稳婆手中，背过身去，道：“你是宫里的老人了，朕信得过你，你带着公主走，御花园后面有个狗洞，从那里出去可以逃离皇宫，带着她走，远离这里，越远越好。”

“这……皇上……”稳婆怔住了。

“这是圣旨！”

稳婆看着他坚实的后背，眼底渐渐有泪水涌上。她将小公主紧紧地抱在怀里，跪下，“遵旨！”

稳婆走了，宫人也都打发出去逃生了，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拿起一盏灯，缓缓走到帐前，点燃。

火迅速地蔓延开来，他躺到床上，紧紧搂抱住皇后已经略有些发凉的尸体，看着火舌慢慢吞噬掉眼前的帷帐，露出一丝苦笑，“我这辈子，总是过得那样恣意，谁曾想过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人总是在最后的时刻突然清醒，终究，是我对不住你。好在，我答应了你，我们的女儿不会被牵连进来，她会成为一个普通的姑娘，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这就足够了。下辈子，我再补偿你……”

皇城逐渐被满天的火焰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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