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消失的子弹

吃罢晚饭，三人围坐，茶海上的檀香如旧。

“先生，还是你泡的茶好喝，”丽娜烫的摸着耳垂，“您是不知道，之前大师哥可抠门了，这老茶要不是我帮您藏着，早就没了。”

乍暖还寒，丽娜裹着被单猫在那里，抱着茶杯的模样，惹人怜爱。

懂事的她并不是管家婆守财奴，她偷偷地藏起这点茶叶，不让师哥“糟践”，就是等着，如果哪一天，先生恢复味觉，一定十分怀念故土的老茶。

果不其然，先生“复活”了，年轻了的先生还是先生，品茶、焚香、做事情的习惯依然如此。

杜文显笑呵呵地给她倒满，用带着余温的掌肚摸了摸她的头顶，脸上写满了慈爱。

不知不觉，小丽娜都十四岁了，曾经的鼻涕虫，如今已是花季少女，为了照顾他，吃了太多苦，没记错的话，她还没穿过裙子。

想到这里，杜文显眼角闪过一丝厉色。

躲了太久，是该出去了。

“宋辉。”

“在。”

“消除痕迹，明日出岛。”杜文显早就想出去了，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这座地下监狱即便再安全，可被囚禁一生还是罢了。

现在，他只有一个想法，回到家乡，看着丽娜上学。

至于复仇，不急于一时。

次日，狭长的金属甬道内，三人背负着行囊，看着眼前长满青苔的闸门，心怀向往。

“怎么样，”杜文显拿着手枪，指了指门后。“有没有埋伏？”

宋辉眨着眼，举了个手势，在军装左臂的3d显示屏上一通划拉，顿时，已经沉寂十年的地下监狱，睁开了“眼睛”。

显示屏上，是一座美丽的海岛，上面绿树成荫，候鸟成群。

位于海岛南部的连绵群山之中，被开垦出一片片别墅，它们风格不同，又年代感十足。每栋别墅都有着统一的编号。

不错，那是曾经的监狱。

现在，别墅被打扮的花枝招展，数百名游客来来往往，点评着里面的一切。

顺着山坡一路爬升，最南侧，是处悬崖，上面怪石嶙峋，布满了坑洞。

此刻，几名攀岩爱好者，做着调试，似乎在指指点点。

镜头拉近，哪里有什么攀岩者，那是一队装备精良的雇佣兵，他们三五成群，看似懒散，可每个人的枪支都已经打开保险。

“十一，”宋辉逐一标注，眼眨的勤了些。“交给我。”

“小心，一个不留。”

杜文显不置可否，拉着丽娜走到一边。他指了指墙壁的按钮，对丽娜说道：“你来开门。”

“我？”丽娜有些不确定。

“对，十年前我关的，今天我希望你来开。记住，孩子，自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杜文显指指显示屏，又指指自己。“他们不行，我也不行。”

通道内的空气有些湿润，丽娜知道那是海的味道，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她不再犹豫，干脆的一掌拍下。

咔咔咔，厚重的齿轮，互相咬合着缓缓转动，上面已经凝固着的黄油，不停的剥落。

虽然早就知道阳光刺眼，但丽娜依然固执地眯缝着眼，透过指缝，好奇的张望。身旁的先生傲然屹立，迎着朝阳举步向前。

曾经杜文显依靠机械眼，冰冷的扫描昏暗，如今他重获新生，热血已经容不得他再轻易闭眼。

他毫无遮拦，就那样直视高阳。

他太珍惜彼时的光明，没有常人可以忍受他经历过的黑暗。

烈日灼目，他无所畏惧。

适应着这具新躯，强大的体魄，是年轻的味道，仅仅一瞬间，他迈大步子，勇往直前。

砰，砰砰。轻微的枪声此起彼伏。属于送葬者的舞台正在上演。

杜文显循着记忆迈上山巅，轻巧的穿过礁石。

山崖下，靠近海边的位置，有着优美海岸线，一名比基尼女郎躺在沙滩上，玩着手机。

手机中不是什么游戏、八卦，而是一张张血腥的尸体图片，随着女人猩红的指甲划过，尸体像是被切割过一般，支离破碎。

她嘴角噙笑，玩的津津有味。

这是雇佣军一姐的特殊嗜好，每每这时，就连队里的屠夫也不会靠近。

偌大的沙滩上，她就像一位高高在上的黑暗女王，脾气乖戾，又至高无上。

这时，通讯器接通，她很是不爽，忽然，传过来的画面，让她坐了起来，腰肢乱颤，咯咯咯的笑出声来。

画面中，高大的屠夫被人勒住脖子，身后是更加高大的送葬者笔挺的身姿，锋利的刀锋摸过脖颈，喷射出的血液打在通讯器上。

瞬间，画面中变得暴躁起来，只见送葬者丢掉抽搐的尸体，走了过来，干净的军服整洁清爽，木纳的脸上没有嚣张，两人通过视频互相对视。

他高大威猛，杀人无算。

她娇柔险诈，肢解为乐。

女人笑的更艳了，血红的双唇微张，挑逗的勾了勾手指。

“送葬者，有趣。”

“荡妇，受死。”

画面定格，坚固的通讯器被一脚踏碎踹进沙里。

“咯咯咯，男人，还是那么耿直小气，无趣。”很久没人敢叫她荡妇了，至少活着的没有了。

她觉得心头火热，对这个并不帅气的男人勾起了回忆。

许久，她摘下墨镜，挂在胸前，随后一丝不苟的涂着防晒霜，似乎对于刚才的挑衅毫不在意。

“各单位注意，墨镜已被取下，准备战斗。”

远处山巅，窝在树杈上的狙击手，看到暗号，急忙挂上耳机，示警。

沙滩上的风情依旧，可是他却顾不得继续窥视，相对于继续欣赏那道迷人的沟壑，他更喜欢打爆敌人的头颅。

“草，”正在攀岩的男子快速降落，“秃鹫，几个人？”

“老子怎么知道，”还未待秃鹫说完，众人的通讯器里，纷纷提示：好友屠夫已下线。

“妈的，屠夫死了，大家小心。”攀岩者顾不上询问，慌忙的找着掩体。“点子扎手，保持通讯。”

海岛上，迟来的季风呼啸而过，整整七个编号不一的通讯器，散落在海岛的各个角落，它们不停的闪烁着红光，不吭不响。

雇佣军使用的是cg—31形军用通讯器，属于局域网可视连接设备。昂贵的造价赋予了绝对的可靠，在绑定后，只有活人才能解锁，继续执行既定链接通讯，绝对的保密。

片刻的通讯静默，意味着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窝在树叶里的秃鹫，轻轻的转动枪口，已经平静下来的手指，靠在扳机上，耐心的等待。

透过反器材狙击步枪先进的电子瞄准镜，秃鹫的视野被无限的拉近。

精致的米字形准星，快速的闪过附近的人群，高大的屠夫就那样倒在小小的镜片中。

外翻着的刀口，简单，整齐，利落；割断开的喉结，上下开合，依旧在苍白的蠕动。

看到那一片血色的沙地，秃鹫平稳的呼吸有了一丝停顿，随后快速转动沉重的枪支，直到顺着绳索，看到已经躲起来的攀岩者，才松了一口气。他小声的提醒道。

“六洞，确定屠夫死亡，杀他的是个用刀的狠人。”瞄准镜中送葬者一晃而过。“小心。”

攀岩者六洞，此刻正背对着崖壁，出于对好友的信任让他躲过了一劫。

巨大的礁石后面，六洞扑倒在***的视野盲区。

他站起身来，心有余悸的看着左臂的刀伤，那是从珊瑚礁中刺向心脏的一击。

“果然是个用刀的！”六洞盯着送葬者持刀的左手，眉头舒展开来，笑的像是看到了情人。

作为一名极限运动佼佼者，六洞一直走在突破自我的路上。即使执行任务，他也在尽可能的修行。

更何况六洞也是一名刀客，送葬者的强大，只会让他兴奋，抹着镁粉的两只手各执一刀，漂亮的挽个刀花。

“玩玩？”

送葬者宋辉疑惑的打量着这个怪异的男人，右手的步枪缓缓举起。

“下次吧，赶时间。”

砰。

六洞临死前都带着不解，刀客的骄傲呢，号称三刀六洞的他，直到这一刻，才深刻地体会到江湖的险恶。

不讲武德，原来不是传说。

看着重新出现在镜头下的队友，***前的秃鹫有些愣神。

到底发生了什么？敌人真的这么强大？为什么短短的几秒钟，自诩单兵王的六洞就倒在地上？

无尽的疑惑，冲击着秃鹫刚平静下来的自信。他恐惧的看着那块漆黑的礁石，右手的食指有些痉挛。

突然，瞄准镜的世界，闯入一道亮光。

在高速摄像瞄准器的电子校准下，清晰的可以看到，亮光是一发橙黄色的子弹，圆柱形的弹头上，蚀刻着22的字样。

砰，枪声传来，他的脑袋洞穿，整个右眼消失不见。他张大了嘴，死不瞑目。

22号的子弹，十年未见。

这声枪响声音高亢，没有特殊处理过的手枪，并不具备消音的条件。

别墅区的游客们先是愕然，随后乱作一团。

是枪声，正值战乱的时代，人们对这个声音太熟悉不过了，大家慌张有序的涌向渡轮、奔赴机场，把这片海岛分割成了不规则的两半。

杜文显拾起***，有些嫌弃的丢掉瞄准器。2.2米的枪身像是没有重量，就那样被他单手拎着。

他继续向前，最后站在一块墓碑上，环视山野。

歪倒了的墓碑上，“杜文显”的名字苍穹有力，却已深深凹陷。反观，此刻站在墓碑上的杜文显，风华正茂，正值当年。

身后，丽娜静悄悄地跟在一旁，小小的脑袋上，两条俏皮的马尾辫，晃晃悠悠。

她把背包放下，拂去墓碑上的杂草，随后取出茶壶。

不一会，茶香扑鼻，檀烟袅袅。

杜文显接过清茶一饮而尽，看着古灵精怪的丫头，不禁莞尔。

“人小鬼大。”

“哼，”丽娜看着先生，想的却是宋师哥的话。

先生杀人，是件雅事。

她年幼时，师哥是杀人后，再煮茶，先生喝的总不尽兴。这才收留了她，为的只是能喝上一口及时的热茶。

可小小的丽娜心里明白，喝茶只是附带，先生做的事多半是为了她。

老茶虽香，苦尽甘来。人生百味，仍需活的痛快。

“痛快。”杜文显感觉老茶余味回甘，顿觉胸中豁达，举杯的右手作势欲摔，却迎来了丽娜嗔怪的眼神。

讪讪然的把茶杯递了过去，爽意弥散了大半。他心下暗叹一声，颇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儿大不由爷的小九九。

“喏，”丽娜又斟满一杯放在石上，枕着双膝，不满的看着眼前的先生。

与年老后的杜文显不同的是，现在的他更加的好看，已经换过合体便装的杜文显，愈发的从容，就连偶尔的训斥，也比之前轻快了许多，也许这便是重获新生，看穿万物的淡然。

十年磨一剑，霜寒未曾试。

先生，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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