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色渐深，明月高悬。

院落中树影摇曳，四周静寂无声，一道模糊的黑影从月光下一闪而过，轻巧地落进院中消失不见。

已过了子时，屋内却还亮着灯，透过窗户隐隐约约能看到女子散着及腰长发的倩影。

沈千亦沏了茶，目光遥遥落在了后窗。

“来都来了，还躲什么。”抿了口茶，她不觉有些发笑。

窗框轻微地晃动了两下，随即被人从外面推开，那人敏捷地翻窗而进，轻车熟路，看来是个惯犯。

“你还好意思说呢？”来人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随手将茶盏丢在了桌上。他人高马大，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身材健硕，却长了张如少年般清秀的脸。

沈千亦也不动怒，始终嘴角含笑，定定地看着他。

“你什么眼神！不会是现在才发现小爷的美貌，对我图谋不轨吧？”那人脸皮子薄，被沈千亦这么盯着，耳根都浮起一抹可疑的红。

想得倒美！翻了个白眼，沈千亦收回视线，“铺子近日生意如何？”

赴夜挠了挠头，眼神有些躲闪，“老样子呗，不过前些天，倒是开了一单。”

不得不说，老皇帝儿子养的不行，治理国家的手段倒是了得。平日和平共处，搞得她这铺子，险些几个月没法开张。

“说来听听。”

赴夜却是没吱声，甚至挪开了与沈千亦对视的视线，扯开了话题：“先不说这个，倒是你，好像不太一样了。”

是么？沈千亦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她表现的太明显了？

“你好像不瞎，也不傻了。”赴夜补充道。

沈千亦无语，她什么时候又瞎又傻了？

“别瞎扯，到底什么单？”

扯开话题失败，赴夜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瞥了瞥沈千亦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有人要杀江枫眠。”

江枫眠？

沈千亦手指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瞳孔骤然变大。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长安殿前血流成河，无数御林军仓皇而狼狈地倒下，她的眼睛里，只映出了那个如山石般伫立在她面前，替她挡下所有危险的身影。

她眼睁睁的看着，他吐出一口乌黑的血，手中的长剑咣当一声落地。

她慌忙去捂住他冒血的伤口，眼泪落了满脸，她只记得，自己哭着对着空荡荡的殿前喊，她不要什么清白，她可以走的远远的，只要这个人活着。

看着沈千亦的眼神飘忽，脸色不佳，赴夜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讨好地给她倒了杯茶，拍着胸口打保票，“主子放心！这江家虽堪比龙潭虎穴，江少将军也是武艺*，但是咱们翎宣阁要什么样的杀手没有？想要江枫眠的命，豁出去……”

“是谁要杀他？”

说了一半的话卡在了喉咙，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赴夜观察着沈千亦的神色，觉得她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江枫眠。

此刻，她的眼睛里没有厌烦，甚至还有些雾蒙蒙的，让他看不清楚。

“不问身份，只看出价，是规矩，主子您知道的。”

沈千亦轻轻点点下巴，“拒了。以后，翎宣阁不接江枫眠的单。”

什么？！赴夜眨巴着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主子不是很讨厌江枫眠的吗？之前每次江家来人邀请沈家赴宴，主子不但不去还偷偷溜出府跟他们到处路见不平，有天主子睡着了，梦里还在骂他呢！这是什么时候转了性，要护着江枫眠了？

该交代的也交代完了，沈千亦挥挥手，示意赴夜可以走了。

“对了。”在赴夜即将再次翻窗离去之际，沈千亦忽然开口叫住了他，“往后有太子的消息，第一时间送到我这里来。”

赴夜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下，转身很快潜入了浓浓的夜色中。

望着赴夜离开的方向，沈千亦目光沉了下来。

上一世，嫁给傅时砚以后，她这些翎宣阁的手下均归于傅时砚管辖，不知为何，渐渐死的死伤的伤，人心剧散，不出数月她便失去了最后的依仗，从此沦为任人拿捏的囊中之物。

现在想来，是傅时砚一开始便盯上了她，利用她给自己铺就了通往皇权的路，事成以后便送她下黄泉。

沈千亦猛然握紧了拳头，这一世，她要让傅时砚血债血偿！

平远侯府的日子过得又快又安稳，自上次被禁足以后，沈寄瑶不知到哪儿去了，竟是好几日没来烦她，答应给沈寄瑶的夜明珠一直在沈千亦手里放着，也没人来寻，倒是不怎么符合沈寄瑶的作风。

草长莺飞的季节，万物复苏，院里的月季牡丹已然露出了花苞。敛秋极爱养护这些花花草草，承包了每天的浇水照料工作，搞得沈千亦整天无所事事，只能站在旁边提出一些无伤大雅的建议。

莲姑来院里的时候，正看到这一幕。沈千亦一身素色缎裙，笑着同敛秋说话，时不时还动辄去抢敛秋手里的水壶。

大小姐比以往活泼了不少。莲姑看着她笑容满面的模样觉得甚好，从前她一直跟在沈寄瑶后面，跟她比起来，沈寄瑶才像真正的沈家嫡小姐。现在看来，大小姐好像是不像以往那样单纯了。

“莲姑，您怎么来了？”打闹间沈千亦注意到站在院门口好像等了一会儿的莲姑，忙笑意盈盈地迎她进来，叫敛秋去沏茶。

“大小姐，老夫人让您准备一下，过会儿随着上街置办些明日踏青的衣裳。”莲姑说着，塞到她手里一个荷包，“老夫人还说，前几日大小姐经书抄的不错，这是给您的奖励。”

“祖母真好！”沈千亦弯起了眼睛，高高兴兴地把那荷包挂在腰间，还转了个圈展示了一番。

“大小姐喜欢，老夫人定然很高兴。”莲姑欣慰道。

笑眯眯地给莲姑回了些首饰，沈千亦送人出了门，转身的一瞬间脸色陡然沉静了下来。

三月十八踏青日，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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