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生你就生，哪儿那么多废话？还活不活了

玄景每次去都是坐在5号桌靠墙的位置，那个桌在王大娘家牌馆里算是比较靠里的位置，靠着挂满蜘蛛丝的两台日光灯打亮，有些模糊的，却妨碍不了这些个爱牌人的兴致。午后最是她悠闲的时间，不等老板娘的电话，她就早早的来到了约定的地点，熟练的从皮包里刁出一根烟，夹到她那纤细白嫩的食指和中指间，正摸打火机，不想好像忘带了，她见迎面正走来一个又高又廋的中年男人，便朝他招了招手，那男人从对面200米处就认出了是她，贴心的俯下身给她点起烟来，她两眼看着面前这个男子，眨了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说了声“谢谢”，便伸长了脖子吸了长长的一口烟，烟雾随着她吸允之间在空中舞蹈，似一个张牙舞抓的色魔在环抱着她不停的亲吻。举手投足间，让女人都想多看两眼，男人就更不用说了，来这里的男人多半是为了她。年龄大到八十多岁的老头儿，小到十五六岁的未成年，都有。

不一会儿牌馆里就坐满了人，前两天还和玄景打牌的吴姐，今天不愿跟她坐一桌了，输了钱又看不惯那狐媚样儿，比不了人家的好身材好面容，嘴上说着自己运气不好，心里更是输得彻底。出了名儿的脸儿圆、声大、脾气差，每次输了钱都发脾气，声音大的吓人。还有李婶儿也借口说要带外孙，今天打不了牌，在门口找了个闲凳儿坐下了，装出一副在哄外孙的样子。

无赖！王大娘只好给她安排几个“新角色”了，要说有多新也没有，只是一些都见过的人伦换着上罢了。隔壁的元大哥运气算是不错的，经常都是没什么输赢，全当陪玩了，他老爱嘴里吊着根烟，用牙齿咬着含在嘴角，长烟直冒过他的头顶，两手不停的摸着麻将，说话的时候也要含着烟头，呱唧呱唧的说，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卷密的头发，像一个个圆子盘在头顶，都叫他“圆子”。所以玄景每次打牌都有他在。张姐和王姐来了，王大娘叫她们来和玄景一桌，这下四人齐了。元大哥先按了色子，当起庄来，都是熟人，没那么在乎谁先拿第一张牌。

麻将打到下午五点作罢，然后各接各娃，各回各家。

张姐是玄景楼下租房子的，老家就在坝儿上，不远的镇上，和老公老李两个人住，一个大的单间，中间用衣柜隔成两间，里面当卧室，外面做厨房和客厅，老李说他再打十年工就回家养老了，不出来做事了。这不挺好！可是老李那不争气的儿子小李时不时的回来给他们添乱，在外面上班做不长久不说，两三个月就换一个女友，这不前两天带了个女友回来，早上要画两个多小时的妆才出得了门，这是长得有多丑啊！要画这么久！丑的见不得人了都，非得用粉底全部遮起来不成吗？这小李回来就是跟他妈要钱的，他工作赚的那点钱怎么够他浪的。张姐每次也是心软，都是八百一千的给他，在外面的话都是给他转过去，对他那个宠溺，但又是没有法子的事，谁叫她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昨晚她不愿给他败家儿子钱，骂了他几句，老李伸手打了他一耳屎，他就拿起菜刀要去砍他老汉儿，搞得那个凶阵哦！气得老李第二天就出门去外省干工地了。害得他老两口的幸福平静的小日子被打乱得稀碎，看张姐那孤独落寞的身影，就像是秤杆没了秤砣，鱼儿没了水一样，看了真让人心疼！

张姐最是信菩萨，每年大年三十凌晨十二点，她都会去圣明寺烧上一支大香，保佑来年发大财。我们这边菩萨一年生三回，她每回都不会缺席，可见甚是虔诚。

张姐在牌桌上从来不会说那些不开心的事儿，如有人问起也都只是敷衍几句，笑笑了事，平时话也不多。只有在玄景面前她最是话多的，玄景也爱陪她说笑，听她说她的遭遇和一些离奇的事情。

张姐说，算命的说她八字过硬，又是阴年阴月阴时所生，所以小时候就经常能看见那些脏东西。

于是我们几个妇女闲来无事也都喜欢到她那门口去耍，听她说“小时候”的事。她也特别好客，每每见到个蹙足的人，都会热情的招呼她进来耍一会儿。玄景是最喜欢这种热情的人了，每每看到她这样招呼人，都会喜笑颜开的，真是个喜气人儿！

张姐见这么多人儿围过来，就兴致来了，讲起了她小时候的奇遇。

那是在她八岁那年，村里有个文氏，是嫁到周家来的，周家又是四代单传，文氏嫁到周家前三胎都是女儿，文氏的身子也是廋得不行，严重贫血，上次就在厕所晕倒，差点摔在墙边靠着的锄头上，还好只是轻微擦伤。周家不愿就此断了香火，硬逼着文氏再生个儿子，才能将老房子的一半给文氏住，要不然就都滚出他这个家。养这三个姑娘，成天白吃白喝。文氏的老公周三又是个软蛋子，事事都听老的安排，俗话说他就是愚孝。赚的钱也都交给自己妈保管，从来没有主动给过媳妇一分钱，在那个年代，只要哪家有吃的，不会被饿着，就有大把的黄花大闺女愿意嫁过来给你当儿媳妇。当初文氏就是看中了周家有红薯吃，饿不死，才嫁过来的，再说了那个年代，全国都在大搞生育，生个十个八个都是很正常的，何况她这才生了三个而已。没办法，文氏只有硬着头皮怀上了，都希望这一胎能是个大胖儿子，这样就都皆大欢喜。到八月中旬的那一天，文氏临盆了，那时候都是在家生孩子，找个熟练的接生婆，烧点开水，用火烧过的剪刀，这两样就够了。只见那个接生婆龚氏进去了，院里的人便开始议论纷纷，说这个孩子不会又是个女孩吧！隔壁大妈魏氏道：看她怀胎时候的样子，就觉着像个女孩，她这辈子就是生姑娘的命，生不出儿子。她这样说还不是因为她前些年生了个儿子，不到两岁就夭折了，所以才这样怨气冲天的。想着能多个人跟她一样倒霉该多好？

小张姐趴在窗户上，透过窗户上一个破了的小洞，她看得见文氏隆起个肚子就躺在屋子靠右的床上，龚氏就坐在床边，不停的给产妇擦汗、推肚皮、俯下身看看胎儿出来了没有，嘴上喊着：用力呀！用力！产妇在床上叫唤着，两条腿蹬了又蹬，忽然小张姐看见几个黑影儿往那床上蹦去，在文氏的身子上来回窜动，弄得文氏喘不过气来，像是被石头压住了胸口，忍不住一阵咳嗽。忽然一个黑影变成了红色，愤怒的掐住了产妇脖子，好一会儿才松开，文氏这时候嘴巴张得更大了，眼睛也像是快要掉出来一般，舌头都伸的老长了，难受得原本的咳嗽都变成了打干呕，却又没呕出东西来，好一阵儿之后，文氏疼得更厉害了，差点从床上滚下来。说时迟那时快，那龚氏双手接住了向床边倾斜的大肚子，往床上一推，才没让文氏滚下床来，再用力往里面推了推，不让他滚下床来。又用大蒲扇给产妇打起扇来，那一团团黑影却怎么扇也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阵，没听见孩子的声音，龚氏便跑了出来，满头大汗，像是一只淋过雨的小鸡。见院里坐着文氏他姥爷，他公公，他男人，一大帮子大老爷们，她大喊道：热水怎么还没烧好？这孩子胎位不正，怕是一会儿脚先出来了，你们这些个大老爷们咋就没一个着急的，不管是男是女，好歹也是你们周家的后啊！小张姐听声也跑了过来。

连忙叫周妈去烧了开水端过来，周妈也是生过孩子的，懂得女人生产的不容易，也是将心比心，不一会儿就把开水端过来了，她把开水送进产房，见儿媳妇脸色发青，准是难产了，忙叫接生婆想想办法，要让她的大孙子平安，又急急忙忙的跑到后院，摘了一大把粉红色喇叭花回来，说是洒在孕妇床上，小鬼就不会为难产妇，只会盯着那些花瓣看，不会折磨产妇和她孙儿了。小张姐又趴回到窗前，只见那些个黑影都从文氏身上走开了，在花瓣儿上转悠。

眼见天快黑了，孩子还没有露头，这已经过了七个小时了，周妈着急得在屋外打着转，这时隔壁的刘大婶说道：听说那圣明寺挺灵的，每年那儿的香火最旺，上次李家那大儿子无故翻白眼，嘴巴咬得帮紧，嘴角直流血，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滴米未进，差一点就见阎王了，还不是去圣明寺请了观音水喝了才好的。你咋不也去试试呢？周妈兴奋的说道：也对，要不就去试一试。心里想着：万一菩萨显灵了呢，我可就有大孙子抱了。想到这儿，给高兴坏了，嘴角不自主的上扬。这时，刘大婶却一把拉住了她，然后说道：不过人家李老汉儿上次去可是向菩萨发愿说，要给菩萨买十米长的大香烛和一千斤的鞭炮来放它三天三夜，事后还去给菩萨还愿了。你能在菩萨面前发什么愿啊？

那次确实，那鞭炮声当真放了三天三夜，邻村的好多人都来凑热闹，有八十多岁的老人，七八岁的孩子，都来看放鞭炮，一大车的鞭炮一卷一卷的连起来，排得寺院门口满满的，连脚都没地儿放，一片血红，当鞭炮点燃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捂着耳朵跑得远远，那声音震彻山谷，仿佛能震慑所有的妖魔鬼怪。有些人说，那会儿看见山上很多松鼠啊，蛇啊，猴子啊，什么的，都被吓得往山下跑，怕不是害怕这山要被这连天的鞭炮声给炸蹦了吧！

这时，同村的吴婶正巧经过，已经在这儿站了一会儿，听了她们的谈话，也插话进来说道：去年我家那老头儿也去向菩萨许愿说保佑今年水稻不被旱死，有个好的收成，不想今年，还是没能下一场大雨，结果大半的稻田还不是被旱得干枯得只剩下空空的谷子壳。害得我们吃了一整年的稀饭。呜呜呜~说着眼泪止不住的流。

周妈没多想，在那个年代，医疗条件不好，贫苦老百姓也只有这点儿信仰了，便急急忙忙的跑到圣明寺去给菩萨烧香，来的时候没有下雨，路还算好走，她边走边想：只要对菩萨虔诚，菩萨应该会看在我的薄面上答应我的。但是又想起了吴婶的话，心里不免没有了底气，心想一会儿该怎么发愿，菩萨才能觉得我虔诚呢？

周妈爬了一个小时的山路，才终于走到了寺庙门口，已是满头大汗。顾不得满身疲惫，踉踉跄跄的走到菩萨面前，虔诚的点上两柱香，

周妈便向着往山下的路走去，那会儿下着大雨，山路那叫一个滑，周妈忽然看到眼前跑过一只雪白的兔子，便想着抓回家炖了给儿媳妇补补身子，不想一转身脚一滑，便从山腰上滚了下来，给她摔得那叫一个惨，疼得她连连**，只躺在沟里，想动却动弹不得，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只得两只眼睛打着转，却没有一点法子。硬是在沟里躺到第二天早上，才被路过的阮大爷发现，已经不省人事了，得知这个消息，周大全和周三伤心的说不出话来。连忙将尸体托人运了回来，棺材还没有呢，就只能用草席裹着停放在大厅中央，八岁的张姐好奇的往院里看了看，只见漏出的一双脚上只剩一只满是泥浆包裹着的鞋子，另一只脚光着，被雨水泡了一夜，现在有些浮肿还白得发亮。头发散开着，脸白得很。小张姐看着倒也不觉得可怕，便一步一跳的走开了。

昨晚风雨交加，周大爷和周三找遍了附近好几个村子，问遍了所有人，也没有找到。儿媳也还躺在床上晕死过去，生到全身力气都用光了也没生出来个头，龚氏硬是伸手进去，把胎儿从产妇肚子里面使了把巧劲儿，胎儿才被拉了出来，是个大胖儿子，可是半天没有哭声，任凭龚氏用力拍打着婴儿的屁股，也没有半点啼哭声，产婆想是婴儿被羊水呛到了，才发不出声，可是打了好几下，婴儿也没有半点动静。忙搬开婴儿的嘴巴看了看，呀！这~这~这婴儿居然没有舌头，吓得她连连叫唤了两声。啊！啊！她边抱着婴儿边跑到门外，没等龚氏继续说下去，周大爷一看是个孙儿，马上转悲为喜，大喊道，我周大全终于有孙子了，没有白求这菩萨啊！说着又哭又笑的，抱着孩子跑周妈棺材前，给周妈报喜去了。周三也跟着走过去，像是能瞧见周妈听闻这好消息后，那种喜悦的表情似的。周大全喊道，这是拖孩儿她奶奶的福啊，这孩子才能平安出生，可惜你却看不到了，看不到了。说完便站起身走出灵堂，在烛光闪烁的一瞬间，那孩子惊乎似的挥舞着两只小手，嘴巴张的老大了，周大全恍惚间看到一个异于常人的口腔，他揉了揉眼睛，再看了看这孩子的张大的嘴，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半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怀里的这个孩子，手脚和嘴巴动个不停，但还是安静得可怕！半天他才回过神来，经过这几番的悲喜交加，他这会儿竟不只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了，脸上露出一种惊讶到难受却又想不通的表情。嘴里一直念叨着：这孩子…这孩子…然后快步走到龚氏面前，盘问起龚氏来：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你说说，这孩子怎么~怎么~怎么没有舌头呢？真是的，怎么回事儿？龚氏没回话，只是叹了口气，又连连摇头，嘴里还念叨着：我接生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种怪事儿！唉！这是造的什么孽缘哟！收拾完东西，便走出了房门，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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