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哦哦，好。”这下不用纠结了，没有什么让伊文选择的余地。

伊文生怕安皓再撞到哪里，伤上加伤，于是加倍小心地扶着他一步一步挪到卧室。安皓的一只手臂搭在伊文的肩膀上，几乎放了半个身体的重量在伊文身上，伊文觉得沉甸甸，却又有种莫名的踏实感。

安皓被伊文搀扶到床边，在躺下的那一瞬间，他拉了伊文一把。

伊文整个身体随着安皓一起摔到床上，她趴在安皓的胸口上，自己和安皓的脸竟是贴得如此之近。

两人甚至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同样的急促、温热。

伊文不敢抬眼看安皓的脸，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做出什么情不自禁的事情，赶忙用手撑着床爬起来，然后准备去药店给安皓买一些清理伤口用的东西。

“客厅里就有药箱。”

伊文回到客厅，发现药箱就放在茶几上面，她打开药箱打算挑出一些要用的药来，后来发现，安皓的伤口实在太多了，感觉每一种药都要用到，于是她把药箱整个拿起来抱在怀里。

她立在客厅环视了一圈安皓的家，就如初初安皓搬进来时她瞥见的一样那么简洁。简单的布局，没有多余的摆设，像是随时可以换下一个人进来住的样子。

伊文看到在靠墙的立柜上难得的摆放着一个透明相框，她轻手轻脚走过，俯下身子仔细端详相框里的照片。

照片中的安皓和她所认识的安皓好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不是样子有什么变化，而是整个神态是不一样的。

照片中的安皓神态舒展，靠在山顶的栏杆旁边，一只手扶着栏杆，一只手搭在旁人的肩膀上，可以看出来按下快门那一秒的他，是快乐的。这种快乐，是伊文没有在他身上看到过的。

站在安皓身旁的是一个娇小的女生，她俏皮的单脚站立在那儿，侧身双手环住安皓的腰，头微微靠在安皓的胸前，脸上笑意盈盈。

两人看起来十分甜蜜。

伊文怔怔的望着照片出神，心里一种油然而生的失落和酸楚，说不出口，但是心里很明白。

原来他有喜欢的人。

“找不着药箱吗？”安皓在卧室冲外面喊到。

伊文回过神来，将目光从照片收回，深呼吸了一下，转身走向卧室。

伊文让安皓坐起来靠在床头，拿枕头垫在他的背后，打开药箱里的瓶瓶罐罐准备喂他清理伤口。

“药箱就放在茶几上，很难找到吗？”安皓听伊文的话将手臂伸出来，伊文握着他的手腕，用棉签蘸了碘伏，仔细的替他清洗伤口。

“不难。”伊文淡淡的说到，没有抬头，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安皓问：“那怎么半天才回来。”

“我看照片去了。”伊文尽力让自己的语气不带任何情绪。

气氛沉默了半分钟，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明明不是什么关系，甚至连暧昧都还算不上，那为什么会莫名的有些不可言喻的尴尬呢？

“咳咳……”安皓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别说话。”伊文打断安皓即将要说的话，她好奇，但是她并不想知道答案。

她才刚刚对这段关系燃起希望，因此觉得枯燥乏味的人生多了一些些盼头，不想那么快又被安皓拉回现实。

伊文站起来，拿了一块纱布将它剪成小块儿，又换了一根棉签蘸上药水，俯下身子，替安皓清理额头的伤口。

“为什么不肯去医院？”伊文一边清理伤口一边问，她垂下眼帘望着安皓的脸。

安皓动了动嘴角，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没说。

伊文见他不肯回答，放弃了继续追问。

比起他为什么受伤，又是为什么受了伤不肯去医院这两个问题，相片里那个女生是谁，他和她是不是还在一起，后两个问题在伊文心中的位置更加重要一些。

她明明可以问，可是她没有勇气问。

她不过是害怕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答案罢了。

“有病不看医生很酷吗？”伊文说完这句话，收拾好丢在地上用来清理的纱布和棉签，把药箱整理好，转头就走出了房间。

安皓听到伊文放下药箱，然后将客厅的垃圾一并收进垃圾袋里带走的声音。

最后是一声清脆的关门声。

安皓沿着床头的靠垫滑下去，躺在床上，灯明亮亮的晃在自己的眼前。

他在想，大概这也会是一段无疾而终的缘分吧。

伊文每天过来替安皓换药，这仿佛变成一个不成文的约定。

伊文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义务要这样做，但是她觉得自己想这么做，于是，每天按时在午后敲响安皓家的门。

安皓没有请求，也没有拒绝，他只是每个午后安静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待着来自伊文的敲门声。

两个人有时候闲聊几句话，有时候可以一言不发。

今天伊文也像是不想说话的样子。

进门，光着脚，拿药箱，换药。

给安皓换完药，收拾好东西，转身就准备回自己家。

整个过程大概在二十分钟左右，伊文一句话都没有说。

今天反倒是安皓有一些按耐不住，他在伊文转身的那一刻叫住了她。

“跟我聊会天吧。”

伊文背对着安皓，听见安皓的话先是怔了一下，随后缓缓转过身体面对着坐在沙发上的他。

伊文故作轻松，面带笑容的说道：“少见哦，你会想跟我聊天吗？”

“你不说话，我不习惯。”安皓望着伊文的眼睛，抿了抿双唇。

“那么，你想跟我说些什么呢？”

“你想说什么，都可以说。”

“我没有什么想说的。你的伤口快好了，我今天最后一次来给你换药。”

“谢谢你这些天照顾我。”

“没什么。”伊文平静的说道。

安皓面对伊文的冷漠，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平日里见到伊文时，她总是笑嘻嘻的。对着自己是笑意盈盈的，对着街角小超市的老板也是笑嘻嘻的，对着楼上楼下的邻居和物业的保安也一样是非常友善。从前没有见识过她冷漠而克制的一面，现在的样子还真让安皓感觉浑身不自在。

“干嘛不开心啊？”安皓明知故问。

“你为什么会伤成这样？”这是伊文这几天心中一直带着疑惑的问题之一，还有另一个问题，就是关于那张照片，伊文想知道，但是不敢问出口。

“打架呗，看不出来吗？”

“为什么打架？”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安皓拿起茶几上放着的喝剩一点儿的冰啤酒，仰起头一饮而尽。

伊文看了一眼安皓的样子，觉得自己没有再和他沟通下去的必要了。

她什么都没说，照旧收拾好药箱，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安皓的家。

安皓握着空酒瓶，勾起嘴角苦笑了一下，心想：就这样吧，离我远点，越远越好。

自从上次在安皓家不欢而散之后，伊文有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和安皓碰面。不是没有碰面的机会，是伊文铁了心要躲着他。

她不会再在安皓平时快要到家的时间抱着咪宝在楼道里散步，只是为了见他一面聊两句话，也不会再在晚上安皓出门到便利店买酒的时候穿着拖鞋下楼假装偶遇，更加不会自己买了什么水果和零食就去敲安皓家的门想要跟他分享。

原来让一段关系淡下来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情，只要自己不主动，那么这个停止键就随时可以被按下。

伊文虽然失落，惋惜这一段无疾而终的关系，但是她告诉自己，承认大家没有缘分，也不是那么难的一件事情嘛。

安皓一开始没有察觉伊文在躲着他，他只感觉到最近见到伊文的次数骤减，好几次想要主动去按下伊文家的门铃，最后都作罢。

安皓的理智和情感在脑海中打架，理智的小人儿告诉自己：她离我越远越安全。

但是他本能感性的小人儿在抗议：我好像真的很想见到她。

这天台风过境，天文台在一大早就发布了黄色暴雨预警，但是乌云压城压了一天，都没有落下半点雨来。

整个世界闷热极了，活在这个城市中的人像是一个个在蒸笼里的包子。

伊文上午到市中心和编辑开会，中午开完会急急忙忙搭地铁赶回家，伊文很害怕大雨天，印象中每一次大雨天都没有什么好事情发生。

哦，也还是有的，伊文想起了上一次，那个狂风暴雨的夜里，他和安皓初初熟悉的时候。

伊文坐在地铁的车厢中，就这么任由思绪放飞，想着想着居然出了神，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坐过了两个站。

伊文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叹了口气，赶忙在下一个站地铁开门时走出车厢。

伊文穿过拥挤的人潮走到对面的地铁线往回走，踏进车厢的那一瞬，她看到安皓从隔壁的车厢门走进地铁。

中午时分，从市中心回家的方向是没有什么人的，随便走进哪个车厢都一眼能找到座位，但是从市郊开往市中心的方向，挤满了拎着公文包穿着衬衫西裤的上班族，衣着潮流的时尚达人，不停在接打电话回复信息的商务人士。

伊文就在这喧闹的人潮中，一眼看到了安皓。

这个时间点，他怎么会出现在地铁里？通常他不是这个点才出门吗，怎么现在跟我同个方向回家？难道和我一样坐过站吗？

安皓戴着蓝牙耳机，时不时低头摆弄手机，很明显没有发现伊文站在他的附近。

伊文就这样站在离安皓几米开外的地方，她望着安皓，她确认自己对他有过心动。

但也确认了自己此刻不该对他和这段关系抱有什么期待。

因为，人们会失望的根本原因，是因为他们抱有希望，而不是任何外力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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