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界，越国都城。

寂静的一轮弯月高悬于天边，清冷的月光洒下男子的肩头。

正值隆冬，天气寒冷，街道两旁的摊主都已经收摊，居住的百姓也回屋睡觉，整条街道只有男子一人。

男子着一身黑袍，黑发束冠，剑眉之下是金色的眸子，邪气肆意，周身散发着危险，给人无法靠近的窒息气息。

一只黄鹂却能够在男子周围飞来飞去，啾啾声在安静的街道听起来十分清晰，一声一声将赫原拉回记忆的旋涡。

他眼前浮现千年前的场景，那时候也有一只黄鹂叽叽喳喳在耳边说个不停。

“原哥哥，你看这兔子花灯，是不是很可爱。”

“这老板卖的五仁月饼真的好好吃。”

女子穿着鹅黄的纱裙，一手提着兔子花灯，一手拉着他，穿梭在满街灯景之中。

他觉得莫名的自由充斥着胸腔，脚下的越国土地似乎并没有那么充满荆棘，全是羞辱和伤害。

“赫原，你快些走，还要去桥头看烟火呢！”

女子转过头，见他还是木着脸，拖沓脚步，小脸不知是因为奔跑还是生气涌现的潮红，让她看上去更像一只活灵活现的黄鹂鸟儿。

他没有做声，只是脚步在女子的催促之下，变得轻快，宽大的手掌将女子握得更紧。

“尊主，尊主，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叫阿笙的黄鹂摇身一变，化身为一位十二岁的女童模样，正不依不饶地要求他停下来听自己说话。

赫原摸了摸被思念缠绕的心口，就算无法呼吸也要承受，他不能忘记她，更何况，他早就没了心，哪里会有痛。

“尊主，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你说的那个叫吴夏的女子？”

他脚步顿了顿，但随即释然，“总能找到的，我会等她出现。”

阿笙将腰间的穗子不停摆弄，有些不解：“尊主，千年来，我们来这越国的次数，阿笙都数不清了，这女子是不是早就魂飞魄散了。”

他似刀刃般的目光投向阿笙，阿笙知道说错了话，安静闭上了嘴。

千年前，他从不归山的魔尊殿中醒来，望着手中燃烧正盛的紫罗极火，反应到，他回来了，一幕幕场景向他的神志袭来，终于在看到吴夏死前不甘和恐惧的眼神时，他落了一滴泪。

不可一世的魔尊从不会落泪心疼，但是那一日，他发现他的心有了一个窟窿，就跟那晚杀吴夏时一模一样。

要不是和妖王净天斗法，他绝不会受如此严重的伤，二人用神魂斗法，均深受重伤，他的神魂便随着姜国世子的出生来到人界，失去所有记忆，作为一个人经历世间轮回。

醒来之后的记忆缺失一块，他在去吴家杀吴夏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是谁掏了他的心，并且让他误会是吴夏背叛了他。

他关于吴夏的记忆全是甜蜜，只有在想到吴夏死前不甘和恐惧的眼神时，他冷漠的金瞳才会显出残忍。

到底是谁，让他杀死了他的爱人。

他去过冥界，翻过生死薄，都没找到一个叫吴夏的女子姓名。

他对着不归山山巅发誓，上天入地，他都会找到吴夏。

......

遇仙楼外。

一红一青衣着的女子正途径此处，红衣女子看见招牌，停了下来。

“师叔，我们今晚先在这客栈休息一晚，如何？”

红衣女子眉眼含笑，带着天真灿烂，背后却背着一把和她身量不符的巨剑，这红衣女子背在身上竟然十分轻松，还蹦蹦跳跳个不停。

“不行，你也感知到了，那妖兽就在这附近。”

青衣女子看上去年纪同红衣女子年纪相仿，但有着老成的气质，仿佛经历很多沧桑。

面容清丽，远山眉下倔强的眼里好像有很多说不完的故事，只是不爱笑，看上去冷冰冰的，没有红衣女子讨喜。

陈令是仙门大家族陈家的孩子，也是澜与师哥衡玉的最小弟子，常年在尧光山并未接触到人界，一切的事物在她看来都十分新奇。

这次跟着澜与来人界取妖丹，也是掌门师叔出于对澜与的安全考虑，毕竟现在她是筑基中期修为，带上一个结丹期小师侄，总归没什么坏处。

“弟子知道了。”

陈令抱了抱师礼，失落低头。

澜与并非想要在陈令面前摆师叔的谱，但是这妖丹对她来说很重要，不容出错。

她在藏经阁内翻阅到一本古籍，里面称“降尘丹”能够迅速提升修仙之人的修为，筑基期弟子只要服用，便能够飞跃三个品阶，到达“化神”境界，假以时日再勤加练习，到达“炼虚”境界不是难事。

要炼制降尘丹，鬿雀妖兽的内丹是材料之一。

师尊丰涿的天劫久久未至，她是师尊唯一的弟子，一定要在这之前提升修为，才能有足够的能力在天劫来临之前为师尊护法。

千年前，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急于提升境界，所以才会去应什么往生劫，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修仙品阶分为九层：炼气、筑基、结丹、元婴、化神、炼虚、合体、大乘，真神。

“走吧，等拿到妖丹，师叔请你在这里住一晚。”

澜与想了想还是不要太过严厉。

“真的吗？师叔太好啦！哈哈！”

陈令是个性格爽朗的孩子，听到这句承诺，开心的蹦跶起来。

“师叔，听说冰糖葫芦很好吃，明天咱们可以买一串吗？”

“嗯，明天师叔给你买。”

平静的街道之上，狂风将枯叶卷得漫天都是，师侄二人看向朦胧的月下。

鬿雀妖兽正煽着庞大的翅膀，往南边方向飞去。

狼身虎爪，赤首鼠目，背上一对鸟的翅膀，是鬿雀无疑了。

师侄二人刚才还在说笑的神情立即消失，相互点头，神色凝重地跟着鬿雀妖兽往南边去。

街道的另一边。

赫原和阿笙也看到了鬿雀妖兽的身影。

阿笙拉了拉赫原的袖口，指着天空中出现的兽影。

“尊主，那是鬿雀吗？”

赫原抬头，果真是。

脚下黑云翻涌，阿笙变成了黄鹂鸟的模样钻到他袖中，朝鬿雀飞往的方向赶去。

“尊主，鬿雀的叫声有招魂的作用，这是真的吗？”

“那要试试才知道了。”

赫原负手御云飞行，他找这只妖兽已经有好几百年，听说只要能将鬿雀的羽毛拔下一根，将要招的魂魄名字画成符咒在羽毛上，妖兽便会在山崖出不分昼夜的啼叫，直到被招的魂魄出现，才会停止。

他志在必得，这是找吴夏还未用过的方法。

澜与二人跟着鬿雀的行踪来到城郊外一片竹林之中。

踩着落地的竹叶，她和陈令小心不发出任何声音，跟着巨大的虎爪脚印，一路向前。

在一片较大的空地之上，有十几个人，他们都是被鬿雀掳来的，只见鬿雀伸出巨大的鸟喙，一口一个，将地上的人吞入腹中。

不能再等，澜与和陈令同时出手。

她将手中的青凝环放出，捏诀施法，青凝环变大数倍，又在空中分作无数个，一齐朝鬿雀飞去。

上古妖兽已经有了神识，品阶一般都在结丹期，对于这种袭击的闪躲早已经见怪不怪，挥动着巨大的翅膀，将青凝环轻松打回，然后没当回事一般，继续往口里囫囵吞枣般吃着人。

澜与有些无奈，筑基仙人打结丹妖兽，果然是自不量力。

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让鬿雀停止吃人，困住它才有机会拿妖丹。

“陈令，你启动阵法，我引他过来。”

“是，师叔。”

她踩着青凝环飞到鬿雀妖兽的头部，捏诀催动“千刃符”。

她身后的金色符咒原身闪现，从金色符咒之上开始冒出无数把带着金光的剑，刺向鬿雀。

刺过去的剑虽然并未对鬿雀妖兽的身体有所伤害，但成功引起了它的注意，果然，它扔下喙中还在吞噬着的半副尸体，赤红的双目对上了半空之中的澜与。

随即张开鸟喙，一股血腥之气朝她喷来，她一时没定住，掉落在地上。

鬿雀鸟喙朝她身上啄去，她快速闪到一边，地面上顿时被鸟喙砸出了一个大坑。

似乎是想吃澜与，鬿雀妖兽竟然开始不依不饶的用鸟喙在地上不停啄着澜与。

澜与抓住时机，捏诀催动青凝环，巨大的青凝环将正在乱啄的鬿雀头给套住。

“定。”青凝环再次变大无数倍，将鬿雀头砸到地上，鬿雀开始疯狂的摆动，以求挣脱。

澜与这才有功夫喘口气，但她知道这青凝环压制不了妖兽多久。

身后的陈令开口：“师叔，阵法已经好了！”

鬿雀也在这时挣脱青凝环，愤怒地往澜与奔去。

走到一半，却发现无法动弹，周身一看，竟然被蓝色的阵法包围，一柄巨剑从天而降，一直不停逼向阵中的肉身，鬿雀的身体开始逐步往下沉。

陈令拍了拍手，向澜与抛了个自豪的眼神，“怎么样，师叔，师祖这次派我跟着你没错吧！”

澜与点点头，这乾坤巨剑阵是大师兄衡玉所创，现在他的弟子用得如此纯熟精进，她作为长辈十分欣慰。

“师叔，你说，明天给我买十串糖葫芦够吗？”

这鬿雀妖兽已经被困住，只需要等它力竭之后再取妖丹即可。

“没问题，还让你带上十串回宗门吃，如何？”

事情办得圆满，妖丹能得手，她自然也是高兴的。

一道诡异的黑云朝乾坤巨剑阵卷了过来，将压在鬿雀身上的巨剑法灵击碎，那鬿雀兽没了压顶的巨剑，立刻煽动这翅膀，企图从阵中逃出去。

但是那道黑云并没有收手，变成黑雾，将鬿雀的身体包裹住，随即鬿雀不见了踪影。

澜与立刻明白，竹林里还有其他人。

跟着黑雾赶去，她脚尖轻点叶梢，和黑雾一前一后。

顾不得竹叶割破脸颊的疼痛，这不算什么，她只想截住这黑影，这颗妖丹她势在必得。

黑雾迅速飞回到一个黑衣男子的手中，随即消失不见。

男子背着身立在枝头，身边一只黄鹂鸟正啾啾叫个不停。

陈令也迅速赶到，看到对面来者不善的黑雾气息，将手中的剑握得更紧。

“师叔，你没事吧。”

“我没事。”

澜与向对面问道：“这位道友，这鬿雀妖兽已经被我们二人降服，你为何要半路打劫？”

熟悉的声音，赫原觉得心口在下坠，血液仿佛凝固，他不可置信，神志却在剧烈的疼痛起来。

不，他爱的人早已经不在了，是被他亲手杀死的，他遍寻世间而不得，就算是转世投胎也不可能一模一样。

剧烈的疼痛扯动着他，黑云迅速变成一根链子，将身后说话的女人拉了过来，他紧紧掐着声音主人的脖子，他要看看是什么妖，竟然敢蛊惑他的神志。

忍着疼痛睁眼，却发现日思夜想的面容就出现在他面前，但是手却不能松开，这一次他不能放手。

澜与也在朦胧的月色之下终于看清了男人的相貌，她的心头一颤，是他！

一如当年，笔刻刀削的轮廓，似乎千年过去从未变老，只是那晚嗜血的眸子变成了金色，赫原带着痛的记忆向她袭来。

陈令见状，立即祭出巨剑，捏诀朝赫原刺去，带着强大剑气的剑身袭来，他轻手一挥，巨剑凶猛的攻势突然停住，转而身形破碎。

陈令被强大的魔气震慑，从叶梢掉在地上，昏迷不醒。

小小的结丹仙子怎么能和大乘魔尊能力相比，无异于以卵击石。

颈间的窒息感依旧那么清晰，她发现赫原一直在目不转睛看着她，似乎要把她看出一个洞来。

看赫原的修为和师尊不相上下，应该已进入大乘境界，她在赫原面前毫无抵抗的可能。

“你...还想...再杀我...一回吗？”声音断断续续从喉咙艰难发出，赫原混沌的神志开始清醒，像是做错了天大的事情一般，但又带着巨大的怒火。

松开禁锢的手，将她用黑云席卷抱入怀中，捏着她的脸，妖艳的金瞳看着她，“是你！是你！没错！”

如释重负的拥她入怀，像是拥有了整个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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