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黎书生在一个并不富裕的小村子里，村子里的人，大多都是传统的，和她的妈妈一样。

她听村里的乡邻们提起过她的妈妈，说起她家时，他们总爱摇头，她不喜与她们走动。

她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开这个村子，离开了她，自小在奶奶拉扯下长大，父亲喝醉酒就对她妈妈拳脚相向，妈妈后来受不了，偷偷跑了。

她妈妈走的那晚，她没有睡，也没有挽留，没有怒，只希望她跑得远远的，别被他抓到。

那个村子很小，小到谁家有点什么事，所有人都知道的。村子里的人总爱夸她自小就很懂事，很聪明，小小年纪就会为家里分担。

是啊，她从六岁起就没有妈妈，家里原来也算富裕过，后来父亲生意败落，一夕间，父亲从一个别人的榜样，变成村子里出了名的“狠人”。

她自小便会各种零工，也做遍村子里所有她能做的零工，她是别人口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她的同学朋友，她们的妈妈总爱在她们面前夸她成绩优秀，人又聪明懂事，却总在结束语时摇头说一句：“真是可怜的孩子。”

你若问她是否羡慕过健全家庭的孩子，是否羡慕和和美美的一家人。若在她不懂事的年纪问她，她大概会说：“我一点也不在意。”

实际上，她很在意，她不仅羡慕，甚至讨厌过那些整天可以喊她们的妈妈要这要那的人，她总觉得那是懦弱的人。

你有过每天不愿回家，不愿活着的感受吗？你有过灵魂被禁锢却说有门禁的时候吗？她深有体会。

后来，她学她妈妈离家出走了，那一年她还不到16岁，对前路惶然不安，却又不甘于这一辈子永远为那个家陪葬，她的心变得越来越狠，甚至没有心，她的心在一次又一次的暴力中破碎成渣。

她独自一人来到C市，身无分文，也不知外面大千世界万分险恶。

她莫名被骗进“欲仙阁”，一家高级会所，身家清白是她最后活着都想保住的稻草。

或许她是幸运的，她一生中该是把所有的好运都用在这一刻吧！

单莫文在欲仙阁买醉，那一晚，她和她们被送进他的套房任他挑选。

她害怕极了，满脑子都是该怎么办，怎么逃离。

单莫文挑中了她。“你多大了？”

“16。”

有些醉的单莫文说着醉话：“她比你大几岁。”说完却怒摔了手中的酒杯。

“秦烨，我不会放过你，这辈子，我活着一天，你就休想安宁一天。”

单莫文一把把她压在身下，那张大白床着实把她吓死了，这场面她未曾见过。

“你放开我。”

单莫文不顾她的挣扎，撕扯她的衣衫，她的力气不大，挣脱不开哭出了声。

单莫文停下了，一拳重重的击在床壁，眼中也泛着泪：“你走吧。”说完便离开了房间，在客厅拿了酒，继续狂灌。

黎书感到莫名却又心生惊喜，可逃得过今日，逃不开这里，她不能保证下一个要她的人像他这般。

“你能不能带我离开这，只要你带我离开，以后我挣了钱一定会还给你的。”

单莫文带着醉意的眼眸，抬眼看了她一眼：“为什么来这，这不是你该来的。”

“我是来这挣钱的，可是我不知道是这样。”

他似乎也明白了，扯着嘴角冷笑，没有理会她的哀求。

黎书没办法只好孤注一掷：“如果我可以替你报复你口中那个秦烨呢。”

果然，这话一出口，他醉意都消了一半：“你口气倒是不小。”

“那你敢不敢试试我，我一定要离开这，只要你帮我离开，我一定如你所愿。”

“好。”

“谢谢你。”

“你不必谢我，我要你做的，未必比在这干净，你确定就行。”说着便又拎着酒往口中灌。

他确实做到了，带她离开了“欲仙阁。”

“想读书吗？你这个年纪，应该还没完成学业吧。”

黎书点了点头：“是，刚要读大学，我便……离家出走了。”

“C市万通大学，我安排你进，我要你去接近一个叫秦言的人，我要他非你不可，你可明白？”

万通大学是C市有名的大学，所有的财阀子弟就读的学校，而她大概一辈子可能都挣不到入学的门坎吧。

“好的。”黎书除了答应并做好这个任务外，并不退路。

“需要为你修整一下你的背景资料吗？”

“不用了。”

秦言，秦氏财团小公子，秦烨的弟弟，就读于万通，大一新生。

她第一次见他时，他高高瘦瘦，一卷书香气息，一个清秀干净的大男孩，性格腼腆不外放，在这里低调读书，也不爱拿自家背景出来说事，他朋友不多，只爱独自一人在林荫道长椅上看书。

这所学校的同学大多性格张扬外放，自然而然他们成了朋友，而他仍旧一人，秦言也享受这份孤独。

如果他不是她要接近的人，大概她会想跟他做朋友吧，只是现在同他做朋友都显得心怀鬼胎。

“喂，同学，你看什么书呢？”

秦言被突然出现的黎书吓了一跳，但也礼貌地把书名向着她——“离~书。”

“这书名真特别，里面讲了什么？”自然地落坐在他身边。

“是一本小说。”他的回答简单短少，却不失礼貌。

“哦。”她没有再打扰他看书，只是静静地坐在他旁边，拿着他长椅放的另一本书盖在脸上，靠在长椅中休息。

他也没有打扰她，也不好意思拿回书本。

她陪了他一个多小时，不，睡了一个多小时，他也看了一个多小时，陪了她一个多小时。

睡醒了，她拿下脸上的书本，还给他：“谢谢你的书。”

站起准备离开，转身笑着对他说：“我也叫黎书，黎明的黎。明天你还在这吗？你若看完了，给我讲讲呗。”没有等他回答，便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第二天，她又来这休息，他也来这继续看。

接连几天，都是如此，二人都没有打扰彼此，只是一个在休息，一个人看书。

几天后，她估摸着他也该看完了，今天没到一个小时便醒了：“要看完了吗？”

“嗯，完了。”

他腼腆地同她讲这本书的故事，却不敢看她的眼神，黎书察觉到了，便也没有在他讲书的时候去盯着他，怕他不自在。

他很会讲故事，他看了几天，也给她讲了几天。他们之间没有多余的闲聊，每天那一个半小时，她都在听他讲故事。

今天，那个故事也讲完了，他们也应该不会再来这了。

他小声地说：“讲完了。”

她拿下脸上的书：“原来这就是离书的内容呀，跟我这个黎书不一样。”

“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些天，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秦言。”

黎书高兴地伸出手学着大人的模样，同他握手。

在分道之时，他竟然开口闲问了她：“你是不是最近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她转身望向他，似乎在问何出此言。

“我看你这几天，好像很有心事的样子。”

黎书冲着他笑了笑：“我那是困的。”

“后会有期，秦言，很高兴认识你。”便又转身离开。

秦言好奇这个突如其来的女同学，其实好奇心在初见那一刻便种下了，冥冥之中，那份宁静就被她的突然闯入打破了。

在他看来，他们已经算是朋友了。

秦烨听闻弟弟最近和一女生走得近，便查了她的背景，得知她不怀好意。鲜少回家的秦烨，担心弟弟被这种女生骗了，更何况她是单莫文安排的人，他的身边早就不缺单莫文安排的人，只是他们之间的恩怒不应该祸及弟弟。

“离她远点，她不配和你做朋友。”

“我不小了，我知道什么人该交，哥，你放心吧。”

秦烨见弟弟天真单纯没心机，好不容易交一个朋友，但不能是她，把她的背景及目的都告知他，该怎么处理由他自己。

“原来，这就是你接近我的原因，可为什么后来……不出现了。”

秦言自故事讲完那天，便没再见过她了，她也没再去那张长椅上休息了。

虽知她的目的，却不信她会那般利用他去报复自己的哥哥，如果问他为何知道，大概是感觉吧，她那些天的眼神，她的心事，原来都是因为这件事吗？

秦言特地去了她的班级，她却不愿见他，甚至远离他。

“你为什么没再来了？”

“故事听完了，还有再去的必要吗？”十分冷淡地回着，没有那些天的笑容了，却是一副强撑与决绝的模样。

“我最近看了另一本，你有没有兴趣听？”

黎书站住，背对着他，迟疑了许久：“我没兴趣。”

“你的任务不用完成了吗？”秦言问住了她。

见她停住没有回答。便继续小声说道：“需要帮忙吗？”

这句话看似简单，于他往常说话一样简短，于她，却是救赎，可她不愿伤害这样一个善良的人。

“不必了。”

转身仍是一副冷漠的姿态：“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该识趣……离我远点。”

秦言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莫名心疼，大概他就是这般善良吧。

一个月后，她突然打电话给他。

“你可不可以收留我一个晚上。”

她骨子里十分要强，要自尊，大约和她自小的成长有关。

“你在哪？我去接你。”

那一晚，雨夜滂沱，她一人坐在公车亭。

大晚上赶到的秦言关切地问：“你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去。”

人在伤心处时，大抵都能撑住不哭，却会在一句简短的怎么了中，失声痛哭，她也一样。

秦言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哭，她抓着他的衣角擦泪，却还要强撑停住哭泣。

“我带你回去。”

“谢谢。”

秦言和妈妈住在新加坡，而秦烨在C市，秦言带她去了秦烨的别墅。

韩雷似乎想提醒秦言，秦言也知道秦烨会拒绝她借宿在他家。

“我亲自去跟大哥说。”

时间没过多久，秦言不知道用什么说辞才让秦烨留下她。

不止韩雷黎书觉得奇怪，秦言更是不知秦烨怎么会同意。

秦言叮嘱了韩雷照顾黎书，便离开了，他自小便没在秦烨这住过，不是秦烨不让他住这，而是秦烨每见他一次，便夜夜难安，噩梦连连。

黎书想去跟秦烨道谢，韩雷带她去了书房，竟然让她独自进去了，黎书带着探索的脚步，轻声踏了进去，书房很大很宽，也很美，是黎书喜欢的风格，她四处张望，寻找着秦烨的身影。

“说吧，这一次接近秦言又想干嘛？”秦烨好像早就知道她会来找他。

黎书吓了一跳，答道:“没有”。

“那这次目标是我咯。”

秦烨冷眼看着她，看得她直发虚。

黎书垂下头，压着气息，沉默半刻：“我就借住一晚，明天我就离开，抱歉，打扰了。谢谢你，秦言……哥哥。”

黎书并没有趁机套近乎，也没有回答秦烨的问题，竟称呼秦烨，秦言哥哥。

秦烨又是冷冷的一句“住一晚够吗？”似乎话中有话。

“像你这样送上门的不在少数，看在秦言的份上，我留你点脸面，我不希望秦言有你这种同学，明白吗？今晚过后，离争远点，记住了。”秦烨冷漠的吐出这些话，却不知在要强的黎书心里留下的是什么滋味。

那晚她整夜没有睡着，坐在那张很柔软很温馨的大床上，看着外面的夜，空气湿漉漉地，气温也凉凉的，心里也凉凉的。

这别墅很大，大到只有她和他，显得特别安静。

她听到他楼上有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便踏上去看了看。

只听到声音从秦烨房里传出：“不要过去。不要过去……。”

黎书想安慰做噩梦的他，却被他一把抓住：“不要过去。”

“好，我不过去。”

刚还是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做梦却是这般脆弱，好奇他到底梦到了什么，痛苦成这样。

“没事了，没事了。”

“舅舅，你别过去，那有车，别过去。”

他一直在梦中悲痛地喊着，她大概猜到了，便小声在他耳旁说道：“他只是去了另一个时空，他在那里或许过得很好。”

一整夜，她一直陪着他，偷偷在他身边睡了一晚。

天微亮，她接收了一缕光束，醒了：“不好，我怎么睡在这，要死，要是被他知道了，又该怎么说了。”

黎书慌张地逃离他的房间。

她整理她自身，准备离开别墅，韩雷礼貌性问她：“吃早饭吗？”她向韩雷说了声谢，便遵诺离开，刚走到门口，定住了，从包里拿出纸笔，留了一句话给秦烨。

秦烨醒来后，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如同往常，似乎忘了昨晚说了多伤黎书的话，也忘了昨晚抓着谁的手不放。

只觉这一晚怎睡得安然，以前总在梦中惊醒。

秦烨正吃着早餐，韩雷拿出黎书的留言给他。上面只有短短几个字。

“有些人会在另一个时空过得极好，勿念。”

韩雷看着这话，说得莫名其妙，“黎小姐真奇怪。”

可这话却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好像这话昨晚在梦里舅舅说过，甚至每每想到这话，总能安然度过每一个夜晚。

后来，他隐约觉着她那晚仿佛去过他的房间，和他说过话，那一幕，到底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他分不清，甚至反感自己竟然让她出现在自己梦里。  

时间不知不觉已过四个春夏，秦言也跟了她四年。他知道只有他跟着，她就可以完成任务，完成她想做的事。

她也确实在他陪伴的这些年，顺利读完了大学。

毕业典礼那天，她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跟在她后面的秦言：“秦言，毕业快乐。”

这一次她是笑着的，这四年来，她从未真心笑过，这一次，她是发自内心的，他感觉得出来。

“毕业快乐。”

自毕业后，他们再没见过，他也没再打扰她，他知道她一定不想他去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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