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笼中鸟

刘寞是大启的第六任皇上，也是历任皇帝里最废物的一个。

他从来不批奏折，一天大多数的时间里都在呼呼大睡，包括上早朝的时候。

大臣们会暗中窃窃私语地议论：“大启这是快要亡了罢。”

老百姓也会关起家门发牢骚：“这什么狗屁皇上，根本就是个傀儡好吧！”

可惜刘寞脸皮太厚，脾气太好，一点天子的威严也没有。就算有一万个人指着鼻子骂他，他也只会说：“好吧，你们说得对，寡人确实是废物。”

是的，连刘寞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真是废物到没救了。

不过刘寞觉得，这一切也不能完全怪自己。在刘寞登基之前，权倾朝野的大将军离岸已经害死了刘寞不听话的皇兄，身为幼子的刘寞这才有机会登上皇位。

虽然他从一开始注定就是一个傀儡皇帝。

离岸当着刘寞的面杀死了刘寞的皇兄。

一把长剑刺穿了皇兄的身体，他就那样软绵绵地重重倒在地上，皇兄的血一直蜿蜒地流淌到了刘寞的脚下。

离岸看也没看皇兄的尸体，径直朝刘寞走来。

刘寞盯住离岸手里滴血的长剑，吓得直发抖。但离岸不但没杀刘寞，还对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离岸的那一笑刘寞记了很久很久，即便是在很多年之后，那一笑依旧会出现在刘寞的梦魇之中。

夏天日头足，晒得人懒洋洋的。小皇帝刘寞在花园里完的累了，回到寝宫倒头就睡。

大将军离岸来的时候，小皇帝正睡着。他对着守在门口的小喜子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别吵醒小皇帝，自己则轻手轻脚地来到小皇帝床边。

刘寞今年才不过十六岁，身上还残存着些许小孩子气，睡觉时手脚也是不老实，睡相更是惨不忍睹。

离岸是极爱整洁的人，只看了刘寞一眼就足以使他直皱眉。他无奈地叹口气，正欲抬手去替刘寞擦掉嘴边流出的口水，这时却听到刘寞口齿不清地说起了梦话。

他声音呜呜咽咽的，像是在哭：“皇兄……皇兄……”

离岸的手微微颤抖着停在了半空中。

半个时辰后，刘寞醒了。

小喜子等着小皇上打完哈欠，轻声提醒他：“陛下，该进晚膳了。”

刘寞显然还没睡醒，他愣愣地瞪着眼睛醒了一会儿盹儿，这才扭头问小喜子：“小喜子，刚才寡人睡着的时候，是不是有人来过？”

小喜子愣了一下，回答的斩钉截铁：“没有。”

“可是，可是寡人刚才明明……”

“陛下，刚才没人来过，”小喜子不耐烦地打断他，“陛下该进晚膳了。”

“哦。”刘寞像做错了事一样委屈地垂下了头。

刘寞心里还是很憋屈的。

自己这皇帝当的也是没谁了，连个奴才都敢随便欺负自己。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总比和皇兄一样血染大殿好。

一桌子摆着的都是小皇上喜欢的菜，他却是恹恹的半点食欲也无有，而是在努力回忆着方才的梦。

他又梦到皇兄了，梦到皇兄的血一点点蜿蜒着向他流过来，梦到离岸拿着长剑朝他挥下来……

但今天的梦仿佛又和往日的噩梦不同。在他伤心害怕得几乎要醒来的时候，却迷迷糊糊地感觉跌入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中。

他甚至可以听到那人沉沉的心跳。那样的温暖真实，绝不像是梦。

但为何小喜子却说没人来过呢？

胡乱夹了几筷子菜，小皇上就再吃不下了，他忽然想去看看他的皇后。

与其说是皇后，不如说是离岸安插在小皇上身边监视他的一枚棋子罢了。

因为刘寞的皇后正是将军府的二小姐，大将军离岸的同父异母妹妹。她只比小皇上大半岁，却和离岸一样早熟，行事娴熟大方，竟已有了几分母仪天下的气质。

皇后方进宫的时候，刘寞还总爱去皇后宫里缠着她陪自己玩。

但皇后总是刻意和小皇上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距离，到后来刘寞自己也觉得无趣，便也渐渐地不去了。

皇后宫里养着许多漂亮的鸟儿，每次皇后没空陪刘寞玩的时候，他都会去逗鸟玩。

小皇上见过皇后，就跑去围着鸟笼子打转了。

一只唤作雪团的白毛鹦鹉是刘寞最喜爱的，他一声声叫它的名字：“雪团，雪团，你怎么又胖了？真和一个肥雪团一样了。”

雪团虽肥，但极其聪慧。它欢快地在笼子里跳过来跳过去，开口竟然哇哇地叫出来一句诗：“月光雪色两清寒，见月初疑是雪团。”

小皇上惊喜地“哇”了一声，一双黑亮的眼睛笑成了月牙。

皇后在小皇上身后解释道：“这是臣妾昨儿刚教它的一句诗，没想到它竟就学会了。”

“雪团真聪明”

“哇，”雪团很快就把小皇上的话学会了，“雪团真聪明。”

小皇上愣了一下，随即捂着肚子咯咯笑起来，连皇后都露齿笑了一下。

“欸对了，臣妾近来养了一只金丝雀，陛下要不要去看看？”

“金丝雀？看，当然看！”小皇上像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地拍手。

皇后微不可查地摇摇头，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

金丝雀小巧玲珑，特别好看，在阳光下金灿灿地闪着华贵的光。小皇上趴在笼子前面看着，眼睛都快挪不开了。

“既然陛下如此喜欢这只金丝雀，不如臣妾就把它送给陛下吧。”

刘寞愣了一下，随即笑盈盈地抬起头，一副十分惊喜的样子：“真的吗？”

傍晚，刘寞抱着鸟笼回了宫。

他拖着腮看小喜子把鸟笼摆在案上，忽然莫名其妙地问：“小喜子，寡人也喜欢雪团，皇后为什么不把雪团也送给寡人呢？”

小喜子责备地说：“皇后娘娘送陛下一只就不错了，陛下莫要贪得无厌。”

“哦，”刘寞心不在焉地伸了个懒腰，“小喜子，寡人困了。”

过了几天，小喜子收拾东西的时候忽然发现鸟笼子里的金丝雀不见了。他提着空空如也的鸟笼兴师问罪般去问小皇上，鸟去哪了。

刘寞似乎根本不想理他：“寡人不知道，但是寡人建议你去问问鸟笼子。”

小喜子都被气笑了：“陛下，您也该长大了，不能老是一副小孩子样。”

“哦。”

刘寞抬头望向天空，心想那只金丝雀也许都飞出宫去了吧。

但是刘寞没想到，没过几天，小喜子又把金丝雀给抱回来了。

“陛下，好在这只金丝雀在笼子里养久了，飞不远，这才被玉泉宫的娘娘捡回来了。”

刘寞看了一眼金丝雀，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养在宫里的金丝雀，可以被主人打扮得可爱动人，可以被主人调教得能歌善舞，但却学不会飞翔。

而飞翔恰恰是作为鸟必须要学会的技能。

就像刘寞自己，生得比女子还要精致，学过的东西也不少，单单毫无心计，不懂谋略。

他不是傻，他是不懂。

他被离岸的笼子保护得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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