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龙篇第四章 万楼之主（上）

雨连绵不断，大地一遍又一遍地画着自然的水纹。

鸢龙打开厚重的封盖，将手伸向里面，鸾凰看着突然出现的光和人，愣愣的说不出话。

这是鸾凰第一次见到鸢龙。

“出来吧，已经没有危险了。”鸢龙的声音平和，给人以极大的安全感。鸾凰握住那只手，被鸢龙轻轻拉出。

鸾凰已经数天没有进食，此刻只能倚靠着鸢龙，眼帘垂下。鸢龙扶着鸾凰走出炎耀宫的偏殿，雨落在他的脸上。

“师傅……”

英俊至极的中年男人立于炎耀宫正殿上方，右手平举，修长的食指指着偏殿，嘴唇紧抿，一对深黑的瞳孔看不出悲欢。

“你是谁？为什么多管闲事？”声音从鸢龙的身侧传出。

鸾凰被突兀的声音惊动，睁大眼睛向一旁看去，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炎耀宫大封正山幽玉脸色灰白，倒在血泊中。鸾凰满脸不可置信，挣开鸢龙的怀抱，扑向山幽玉，双眼渐渐起了雾，声音更止不住颤抖：“封正婆婆……你怎么了？”

山幽玉艰难睁开眼睛。她没有四处看，因为没有那个能力，可她知道，鸾凰能与她说话，绝对是那个人到了。

“李道一，照顾好……鸾凰。”山幽玉微弱的声音在大雨中惊不起一丝波澜。

“放心吧，我答应过的事。”李道一淡然开口，以陈述事实的语气。

“如此就好，老婆子我……也就安心去了。”山幽玉的意识渐渐模糊。

“不要！封正婆婆，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带我去人境玩吗？不要睡着……不要……”鸾凰抱着山幽玉，瘦小的身躯无助而可怜。

在鸢龙身侧，紫雾弥漫：“原来，你就是李道一。为了让各境所有天才接近自己，自顿修为千年。为了一个女人，自废三十二大道……”

“你……在对我评头论足？”李道一的嘴没有动，可声音却震得天地间的雨水一顿。

紫雾似水般波动，紧接着，数十道强大的气息在方圆各处出现。

“就算我们再托大，也不敢忽视你这位万圣大陆第一人。所以刚才的废话，只是拖延时间……”紫雾略微得意的声音突然顿住，因为他看到李道一的嘴角勾起了一个美丽的弧度。

“这样，就不用找了。”李道一的眼睛在说完这句话后，眯了起来。

李道一的手里没有剑，却有无尽的狰狞剑意四散，扭曲了所有靠近他的光。

紫雾喃喃：“这就是万圣大陆从古至今……最年轻的至圣……纯升剑圣的剑意？”

十指动，十大名剑便是。在许多年以后，裴灵回想起这一战，都会不由自主地心悸。

空气中血腥味还没有消散，李道一落到鸢龙身后，声音传出：“安抚她。”

鸢龙脸色微变：“师傅，你这是在为难我……”

李道一如剑般的眉头一扬，鸢龙立刻蹲到鸾凰旁边，想说些安慰的话，却什么都说不出。鸢龙如鲠在喉，急得抓耳挠腮。李道一闭上眼睛，沉默不语。鸾凰只是无声颤抖，任由泪水打湿山幽玉的衣物，晕开血迹。

许久，鸢龙问：“她……是你重要的人吗？”

鸾凰止了泪水，点头而没有去看鸢龙。

“人已逝，太过悲伤也许会违背逝者的意愿。”鸢龙斟酌着，声音缓慢而温柔。

“封正婆婆答应过我……”鸾凰回忆起与山幽玉的点点滴滴，再一次哽咽落泪。

李道一心里暗叹：“诺言之失，也许会让她铭记一辈子。老太婆此举不智……却是没有办法。如果没有念想，一个法身境的女娃，又怎么能在废弃丹炉里坚持至今……”

鸢龙咬住下唇，苦思中看着鸾凰的背影，突地有了决断。他再次靠近，将手放在鸾凰的肩上，在她耳边说道：“封正婆婆给你的承诺，就由我来兑现。如何？”

鸾凰没有回答，而是昏迷了过去。

“不管你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可……如果是婆婆你的声音呢？”

“也不要出来！同样，你也不要害怕，只是一些狡猾的敌人而已。”

“你要是乖乖听阿婆的话，阿婆就带你去人境玩，带你去吃人境的美食。”

……

“山幽玉，你把鸾圣的女儿藏在哪里？”

“咳……咳，我说……在有禁制的大殿里，雷火丹炉内。”

“快去找。”

“统领，找过了……三十二个偏殿，全都有禁制。每个偏殿，都有上百个雷火丹炉。”

“你……在耍我？分开找。”

……

“师傅，这里很奇怪，感知被压制了。”

“嗯，山老太婆的本命仙法。”

“师傅，你看到那些人了吗？怎么找？”

“看到了，一些小卒。我们要找的人……在匀阳偏殿。”

“哇！师傅你是怎么办到的？”

“我只是看得见。”

……

清晨的雾将天清宫朦胧成仙境，无风，却有弟子上下穿梭，撞碎雾墙。鸾凰醒了，在天清宫。

不算狭小的房间锁着馨香和古色，鸾凰迷糊中，听到几声敲门声：“醒了的话，要不要吃点东西？”

鸾凰记忆起炎耀宫发生的事，眼里的光采暗淡，声音细微：“进来吧……”

鸢龙推门而进，表情庄重严肃，恭恭敬敬地将洗漱用具端到鸾凰面前：“请用。”

鸾凰看到他煞有其事的模样忍不住有了些笑意，她笑得不夸张，却非常自然而不带别的感情，只为鸢龙。

笑过之后，鸾凰开始洗漱，鸢龙却依旧沉醉在那一笑的柔美，愣愣地看着鸾凰。

等到鸾凰快结束时，鸢龙才回过神来，自知失态。

“你……叫什么？”鸾凰的声音很轻很柔。

“呃……鸢龙。”突然意识到两人名字相似的鸢龙觉得有些尴尬。

“真好听。那，能麻烦你帮我取些吃食吗？”鸾凰没有注意到鸢龙的尴尬，平静地看着鸢龙。

鸢龙挠了挠头，有些脸红：“你的要求我想拒绝也拒绝不了。我奉师命，要照顾你，直到你完全康复。”

看着眼前这个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少年，鸾凰微笑着问：“如果一直好不了呢？”

“那就一直照顾你呗……”鸢龙的回答理所当然，几乎是脱口而出。

鸾凰转过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喃喃：“希望……是永远。”

从此往后，鸢龙就和鸾凰形影不离。如果鸾凰的母亲和山幽玉还活着，或许会惊讶于这个本性孤寒的鸾凰的异样。她会对着一个男子笑，会因为一个男子羞红双颊，甚至会痴痴地望着那个男子。原本，炎耀宫毁灭后，鸾凰的心就彻底地陷入了孤独与寒冷。可有两个人将她拯救，而她爱上了鸢龙，义无反顾。也许是因为她在长久的孤独与无助中等待到的人是鸢龙，也许是因为鸢龙对她许下的承诺，又或者是鸢龙数十年来从无厌倦地包容与照顾。

……

雨，落满视野，像是千万条白色的细链，以锁住天地为己任。鸢龙坐在天清宫最高的云坛歧殿内，闻雨声，闭目片刻，放下手里的书籍走向天渊壁，嘴里喃喃：“在这里，可以看到人间……”

一眼望去，都是天与地短暂连接时产生的波纹。也许，人间的波纹从未止过。

鸾凰在鸢龙的位置没有寻到他，不过当她听到雨声后，就知晓他在何处了。

“隽奕，这雨好看吗？”鸾凰带着浅浅的笑意走近。在雨的衬托下，鸾凰的美更加出众，而脸上的笑，更令许多天清宫的男女弟子看得发痴。

“妧嫤！”鸢龙突然正经地唤了一声。

“怎么了？”鸾凰一怔。

“你刚才叫我什么？”鸢龙转过身，拉起鸾凰的手让她靠近自己。

“隽奕……怎么了？一惊一乍的。”鸾凰的眼睛迎上鸢龙的眸，却发现鸢龙此刻的眼眸似有水般，朦胧着可察觉的爱意。

“我不喜欢你叫我隽奕。”鸢龙抱起鸾凰冲出天渊壁，凌飞于万山千湖之上。再飞，人间灯火千家万户，喧闹、沉静杂然共存。鸢龙缓慢开口，“看到了吗？这一寸一寸的天地，都是雨。”

鸾凰脸颊发烫，点点头。鸢龙沉默片刻再开口，低沉的声音传入鸾凰的耳中：“可是妧嫤，你看得到吗？我这一寸一寸的心里，都是你。”

“你愿意，叫我夫君……”鸢龙的话没问完，就被鸾凰羞得带怒的声音打断，“愿意！”

鸢龙愣了一会儿，继而，他的笑声传荡在这片世界，酣畅痛快。

……

万圣大陆所有势力无论大小，全部参与了鸢龙和鸾凰的婚宴。在千万盏火红灯笼的辉映下，鸾凰的笑更加令鸢龙沉醉。他情不自禁地吻了她的唇，她也没有闪躲，也没有必要闪躲。她爱鸢龙，正如鸢龙爱着她。在鸢龙的一吻之后，鸾凰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心靠得是如此之近。鸢龙抱住鸾凰，紧紧地，生怕她从自己身边逃脱。鸢龙在鸾凰耳边说话，细微而真诚：“从这一刻开始，你就是我妻。鸢龙此生至死不憾，鸢龙此爱至死不渝，鸢龙此心至死不改。”

鸾凰环住鸢龙的腰，吐气如兰：“从这一刻开始，你就是我夫。鸾凰……愿生生世世与君相伴。若君不在，我心将思入骨。若君不归，我容将泪满妆。若君不弃，我身将守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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