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夜连梦都没有做。

睡意朦胧的林慕然第一个被下铺舍友的闹铃声给吵醒了，他自暑假以来，还是第一次起的那么早，说习惯了那是假的。

眼睛有些轻微的刺疼，睡眠明显不充足，林慕然用力眯了下眼睛，拍了拍床板提醒下铺，说：“王昶，关闹钟。”

话传达了，也不管他有没有关，林慕然把被单往头上一盖，眼不见，耳不闻，继续垂死挣扎，能多睡一秒是一秒。

“七点二十分了，该起床了，八点还得扫地。”

床板发出吱呀的哀鸣声，尽管今天是来校第二天，互不认识，声音难以辨别，但林慕然一猜就知道是杨桉醒了。

学校宿舍与镇上的其它学校宿舍没有什么区别，标准的大同宿舍，一个宿舍八个人，年纪轻轻的杨桉就活成了一个大冬瓜的样子，与王昶坐在他的后桌。

林慕然能这么快认识他们俩，这也归功于他们那超然的作死能力。

昨天班会课上沈偌嘉才向他保证不会有人叫他不肖子孙，想不到晚自修时他们就撞到了枪口子上，拿着笔猛戳着他的后背，一句句不肖子孙不停的叫喊着。

怒发冲冠，班里的规章制度也难以挡住沈偌嘉的怒火，她拿着新发的语文书拍在后桌上，足足对着他们骂了三分钟才停了下来。

王老师在也不顶用。

在被叫去办公室时还放下了狠话。

从今以后林慕然我罩着，我看你们谁再敢多说一句。

现在想想，林慕然都不由得一阵恍惚。

对于他来说，人与人最好的关系是，你不认识我，我亦不认识你，谁都不了解谁的过去，谁也不去在乎谁的未来。

他只想默默无闻的过完初中，考上一所重点高中，再上完一流大学，毕业了出去找一份好工作，带老头离开这个镇。

他已经想好了自己的一生，纵然这个故事索然无味，但他却不在乎，因为与电影相比，他始终差了那么一丝运气。

也就是那么一丝运气，他熬过了童年时光，规划好了未来。

可沈偌嘉的出现却打乱了他的计划。

她对他太好了。

这种好，是大人所说的新鲜感吗？

他不知。

他紧拽着被单，心中忐忑不安，他对那种还没得到却又感觉已经失去了的情愫感到惶恐不安。

其实男生很单纯，只要异性跟他说上那么一句话，他都能胡思乱想很久。

以前那个古板老师上课时好像说过那么一句惊艳的话，他抓耳挠腮的想着，自己现在是处于这种青春懵懂的状态吗？

空中野鹤唳叫而过，蚊虫在窗栏的蜘蛛网上徒劳挣扎，他不安的坐了起来，浅淡的瞳孔紧缩，眸光从一圈环着一圈的蜘蛛网上透过绿林，延申至白黄各色不同的教学楼。

这种状态让他感到不安……

“林慕然，你走吗？”杨桉在阳台里漱着口，说话含糊不清。

初来学校最重要的是先交上朋友，形成一个小圈子，林慕然后知后觉才知道这个道理，不过杨桉应该比他先懂。

然而，以前他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一时不适，不知如何回应。

“林慕然，等下一起去教室吗？”杨桉再次重申，还光着上身从阳台推开门走进来看了一眼，手里拿着一只牙刷，嘴里牙膏泡沫未曾冲洗，大抵是想看他是否还醒着。

知道他的好意，林慕然也不好直接拒绝，只好依着他，开始叠好床上的被单，随后简单的漱完口，洗把脸，跟着他出去了。

七点四十分。

这是他们出门的时间，俩人心照不宣的往教室走去，没有提及吃早餐这事，仅剩的二十分钟已经不足以让他们去做了。

太阳丝毫不吝啬，把早晨的天空撑的空明透彻，底下的学生两三为伍，互不认识的小团体踩着校道的漫地落叶偶然擦肩而过，似乎每个新生对于未来的校园生活都多多少少抱有些许期待。

杨桉是那种自来熟的人，不停的念念叨叨，不过林慕然却与之相反，他已经学会了默言，唯恐他们如小学同学那般知道自己的情况后会打乱自己的生活节奏。

也不知沈偌嘉是否能够保守秘密？他不禁担忧的想着。

因为在他看来，她那种古灵精怪的性格，还真怕她一不留神的说了出去。

一路没说上几句话，他们晃晃悠悠的来到了教室。

已经到教室的同学没有多少，看样子开学第一次早起大家都没什么习惯。

讲台上堆放着几沓新教材，身材矮小的王老师坐在讲台前的长脚凳子上，从教室后门进去的林慕然勉强能看到她那绑起的淡黄色马尾辫，头低得老低，也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有人对你的笑话一念而过，亦有人紧抓不放。

经过昨晚的折腾，班里的人神色各异，林慕然也不理会他们直接坐回了位置上。

纵然正值九月份，扶云镇的变化似乎还没有那么大，枝头上的树叶该绿的还是那么绿，粉白花瓣累满枝头，空气中的气流就像凝固了一样，闷热且黏稠，或许唯有秋末来临的凉意才能令人感到季节的变化。

“上课时间快到了，请同学们回到教室，准备上课。”

黑板上端的两个黑色方形的喇叭响起悦耳动听的女式声音，虽然昨天听过了很多遍，但与传统叮铃铃的上课声相比，他还是感到一阵新奇，这还是他上初中发现的第一件新事物。

“昨晚缺少教材的同学现在可以上来拿。”王老师站了起来，把手中的红笔盖上笔帽，扫了一眼班上的同学，接着说，“要是有人还没来，同桌知道他缺少哪本教材的也可以上来帮他拿。”

说完王老师又坐回长脚凳子上忙活了起来。

林慕然看着沈偌嘉的空凳子思索了一会，他记得她昨晚好像说缺少了一本地理书来的。

“帮还是不帮呢？”

“若帮，周围的人难免会胡言乱语，乱嚼舌根。”

“若不帮，他总觉得对不起她，毕竟她对他这么好。”

林慕然的手臂撑在桌子上，十指相扣，手背托着下巴想着。

旁边窗户突然咔吱的一声被推开，他听到声响，转头望了过去。

沈偌嘉不知何时出现在窗前，她咽下了嘴里的一小块面包，伸手进来轻敲着他桌子上的教材，不满地说：“白痴林慕然，你没听见老师说的话吗？”

这……礼貌呢？

这么多人在教室。

林慕然无语地说：“你怎么不进来拿？”

沈偌嘉撇着嘴说：“面包还没吃完，里面热死我了。”

林慕然脸部抽搐，心中对她的好感一扫全无，不情不愿的走了上去。

前后两分钟，他还是第一个上去的。

埋头苦干的王老师忽然停下了手中的笔，用余光瞥了他一眼，随口说：“你帮谁拿？”

林慕然鬼使神差的脱口而出：“笨蛋沈偌嘉。”

讲台下隐隐约约传来憋笑声，王老师扬了扬嘴角，别有意味的看了他一眼，随后望向窗外的沈偌嘉催促说：“还不快进来？”

林慕然心中发怵，刚才一时脑抽，把不该说的都说了，作为一个老师该不会秋后算账吧？

还有那眼神？

什么情况？

他心不在焉的紧皱着眉头，沈偌嘉绕到后门把塑料袋丢进垃圾筐才散漫的坐回自己的位置。

第二次上课铃声终究还是响了，王老师拿着一张纸张站了起来，看了一圈都来齐了的班级，满意地说：“今天早上前两节课大扫除，我们班负责单车停车场和1号教学楼门口前方的校道那里。”

王老师接着补充：“不懂得可以过来看下学校班级大扫除的区域分布图。”

班上的人交头接耳，大抵是不知王老师具体在说扫哪里吧，纵然是林慕然也不例外，托着下巴在眼巴巴的看着王老师渐渐向他这边走来，在沈偌嘉旁停下了脚步。

王老师把图纸递给了她，见怪不怪说：“在教室后面拿上扫把、垃圾筐之类的，跟着沈偌嘉走就行了。”

林慕然探着脑袋看了眼摊开的纸张，果然是学校班级大扫除的区域分布图，学生宿舍、教师宿舍、操场、篮球场等，各种各样。

来时老头跟他说初中学校跟小学学校大有不同，现如今还真是验证了这点。

多了很多设施。

初中都如此了，那高中呢？

甚至是大学呢？

又是怎样一翻景象？

“初中才刚开始上就想着大学了。”

他恍然醒悟过来，暗中自嘲了一翻，接着往下看去，学校的教学楼几乎都聚集在大门口那边，在单车停车场和1号教学楼门口方向周围还有特意用红笔划分的区域，应该是王老师刚才在上面划的。

沈偌嘉骤然站了起来，把图纸折叠好，把凳子推进桌子下面，朗声说：“都走喽，去扫地。”

她也不管其他人有没有跟上，就这样在教室后面角落处拿着一把扫把往楼梯口走去。

杨桉拍了拍林慕然的肩膀，王昶抢声说：“一起去喽。”

林慕然见罢，也跟着他俩尾随沈偌嘉走了下去。

都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一路来林慕然也没发现“师”在何方。

俩人分别站在林慕然的左右两侧，隔着他叽叽喳喳的不停。

若在其它地方他不会觉得什么，但楼梯过道就那么点宽度，“三人排一”，难免显得有些横行霸道，其他人只能在他们身后跟着。

可他又不好意思点破，只好加快了脚步，留下一脸懵逼的他们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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