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人熊之战

林知宽醒来的时候，面前无数个跳跃的光斑晃得他不自觉地又闭上眼，过来好一会儿，他又睁开眼，混沌的头脑方才慢慢清明过来，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应该是仰天躺在丛林间。那些由阳光透过枝丫树叶缝隙投射下的光斑落在他的身上，却没有让他有半点的暖意。他觉得自己浑身发凉，想动却使不出半点气力。他张开嘴想说话，却先咳了起来。

很快，一张有些脏兮兮的小脸出现在他正上方，黑若点漆的明眸带着惊喜地叫道：“林大哥，你醒了？”

林知宽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一句：“你居然还回来。”

叶籽青有些得意地说道：“我之前经过一处悬崖险些落下，发现侧面有个洞可以容身。所以逃出去的时候故意把那些人引过去之后趁着夜色佯装跳了崖。好容易等他们离开，我偷偷回来，便看到你的房子都被烧了。我还以为你不是被一同烧了便是被他们抓了去。我还在犹豫下一步该怎么办，突然发现边上的土好像被新翻过。我鬼使神差地就挖开了，结果发现你被埋底下，可是你一点气息都没有了。我想，那也得好好挖个深坑安葬你啊，不然你也被狼啃食了就太惨了。所以我开始挖，挖着挖着突然发现你好像还魂了一般又开始呼吸了。咳，你挨的那一刀好险，再偏过那么一点，你就彻底透心凉啦。也多亏他们把你埋得不深，不然我还没回去，估计你也就真给闷死了啦。”说到此处，她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接着又道“我拖着你走了两天。你一直没醒，身上忽冷忽热。我在你伤口上敷的草药看来效果不大。“她的表情又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林知宽闭着眼睛听她说到此处，睁开眼轻声叹口气道：“‘足义帮’现在的目标是我而不是你，所以如果你想平安离开挽风岭，就不该带上我这个累赘。“

叶籽青宽慰他：“我这几日都非常小心谨慎地观察四周动静，什么人影都没有见到。他们大概是相信你真的死了。“

林知宽道：”如果你是‘足义帮’的人，你觉得有必要费力地在这个茫茫林海中毫无头绪地搜寻吗？“

叶籽青想了想，迟疑地回答：“我会把人安排在离开挽风岭时必经的几条山路和村落里？“

林知宽笑笑道：“我命硬，留在此处也未必会死。“

叶籽青站起身来道：“我的命也硬，既然如此，我就赌一把，我们都能离开这里。车到山前柳暗花明。“说罢，她半背半拖着林知宽开始往前走。

林知宽摸了摸身下，应该是藤蔓拼凑成的担架，问道：“你就这么走了两天？“

叶籽青道：”是啊。既然在岭中他们不会来搜寻，我走起来就不用再那么提心吊胆了。按这个速度，三天左右我们就可以到偃州边境了。“

“往北走。“

叶籽青道：“往北？那应该是走入丰州境内了。我们至少得走五六天了。“她话虽然这么说，但还是依言调整了方向。

林知宽咳了两声，胸口传来的痛感让他一时窒息。他调整片刻，道：“这些天你没碰到猛兽毒虫吗？“

叶籽青说道：“能有什么猛兽呢。你放心，我对付起来都绰绰有余。对了，狼我倒是看得到过好几只，但都鬼鬼祟祟地远远观望，它们和你很熟吧。”

“也就是危急时刻和头狼一起击杀了一只虎而已。”

叶籽青道：“头狼？你是说那只大灰狼吗？你们杀的老虎莫非就是你床上那张虎皮？”她有些懊恼地说：“早知道我就该看看那张虎皮还在不在。不过我记得把你的刀带出来了。你摸摸身边，还在吧。“

林知宽道：“难为你有心了。“说话间，他觉得头昏昏涨涨，不知不觉又睡过去。

等再次醒来时，叶籽青正烤着肉，听见动静转过脸对他道：“林大哥，你饿不饿？之前我只能给你喂些血。唉，如果有盆罐，我能给你煮些汤就好了。你失血过多需要补补。“

林知宽笑笑道：“难怪我嘴里一股血腥味。“，他环顾四周，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他问：”我昏睡了多久？“

叶籽青看着他表情的变换，道：“一个多时辰吧。”而后皱起眉头道：“我是不是走错了路？”

林知宽轻描淡写地说道：“就偏了一些，可能走到野熊谷了。”

叶籽青一怔，随即将火扑灭，道：“这熊鼻子没那么灵，不会这么快就寻着味道过来吧。

她以前随父亲打猎便听猎户讲过一虎二熊的俗话。如果碰到熊那真算大麻烦了。

林知宽道：“说来还是我的错，如果我没睡过去，你也不至于走偏。如果熊过来，你只管往上风口跑。“

叶籽青顿足道：“临危我若只管自己逃命，那岂不是愧对我父亲的教诲，让他蒙羞。难道你觉得我就该是这种人？“

两人正说着，不远处的树丛中已经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他们同时闭嘴，互相对视一眼后，叶籽青悄悄地拔出剑，走上几步挡在林知宽身前。

时间似乎变得异常漫长。灌木丛剧烈的摇动着，突然地，两只梅花鹿跳出来迅速跑开了。

叶籽青刚刚长舒一口气，一只小山似的黑影已经缓缓现身。它从容不迫地地眯起小眼睛，张开嘴露出獠牙，全身一块块的肌肉随着走动而起伏着。

林知宽压低嗓音道：“快走！”

叶籽青故作轻松地道：“对付它我有经验。”她深吸一口气，趁黑熊刚弓起身还没扑过来，先声夺人疾步向前，飞跃而起扬剑刺向它的脑门。那熊看似憨厚笨拙，实则警觉机敏，头一偏前爪就朝她的颈部抓来。叶籽青身体略略下沉，避过呼啸而至的熊掌，手中运力转刺为劈，剑身顺势切入熊的右肩。但熊皮厚肉糙，剑刃只劈到皮肉下的几寸处便卡住无法再深入半毫。还未等叶籽青拔出，黑熊已经吃痛怒吼着立起身子伸长脖子张嘴咬过来。

叶籽青不敢怠慢，双足在它腹部一踏，身体后倾借力拔剑，却听到“咔”的一声，剑身随着黑熊的挣扎生生一折为二。

“嗷”，黑熊的咆哮声如炸雷一般，震得周边的树叶也簌簌抖动。叶籽青在它的黑色长毛上虽然分辨不出鲜血的颜色，但也能明显看出濡湿了一大块。她听说过，盛怒中的熊哪怕自己肠子都流出来了也会不管不顾地继续与敌人缠斗至死，甚至愈战愈勇。如今这只受了伤的熊恐怕更加难以对付了。

显然这只黑熊处于这种状态，它全身的毛都炸开了，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叶籽青，一个猛扑过来。“打它鼻子！”林知宽喊道。叶籽青陡然想起熊的鼻子狼的腰都是软肋的说法，毫不犹豫地运气一拳打了过去。“砰”地一声，叶籽青只觉得指关节疼到几乎麻木，那黑熊似乎也有点被打得发懵。叶籽青毫不犹豫地旋即举起断剑向它眼睛扎去。黑熊凭着本能闪躲开，但眉骨还是被划出一道深深地伤痕，血流下来糊住了它的眼睛。它前肢飞速地挥舞着，叶籽青虽然避开了它长长的利爪，但还是给它的掌背重重地拍中，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砸在了地上。

叶籽青只觉得身体内五脏六腑似乎都挪了位，每一个骨头都被拆散了架，她艰难地喘着气，呼哧呼哧地就好像拉风箱一般，而口腔里满是铁锈味。

还未等她缓过神来，那黑熊已经奔至她的面前，叶籽青咬牙一个翻滚避过它的血盆大口，突然发现它的动作一滞，继而震天撼地地吼叫了一声，转过了身向林知宽处扑去。

也是在这转身的瞬间叶籽青看到它的后背赫然插着把柴刀。她心中惊惶，却来不及追赶过去，只得大喊：“林大哥，快逃！”

但林知宽毫无动静，想必甩出那把柴刀已经拼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叶籽青有些绝望地张大了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一道灰影遽然斜刺蹿出，一口咬住黑熊的后背。黑熊猝不及防，踉跄的后退几步，连皮带肉被撕扯去了一大块。

叶籽青此时看清了，那是被林知宽叫做“灰老”的头狼。它的身形不如黑熊那么巨大，但站在那儿却有一种成竹在胸的气度。黑熊似乎有所忌惮，所以威胁性地低吼着，却又不敢轻举妄动。两只野兽就这么僵持着，黑熊渐渐又狂躁起来，终于按捺不住朝着灰狼拍了过去，灰狼矫捷地跳跃而过。此时又有数头狼蹿出来开始撕咬黑熊。但它们的撕咬对皮毛厚实的黑熊没有造成致命的损害，黑熊的拍打对于它们确是致命的，一连四五头狼被它的熊掌给击毙了。

叶籽青趁着它背对自己站立的时机，间不容发，强忍着全身的疼痛，咬牙飞身撞了过去，那把原本露出大半截的柴刀被她一撞，顿时穿透了黑熊的身体，但她自己也被黑熊厚实的后背反弹出去跌落在地。黑熊痛苦地吼叫着，但灰狼一口死死地咬住了它的咽喉，汩汩地吞咽着喷射而出的鲜血，随即另几头狼也纷纷扑到它的身上。黑熊无力甩脱，渐渐地，它的吼叫变成哀嚎渐渐没有了声息。

叶籽青看着这惊心动魄地生死之战，后背渗出一阵冷汗。但她也来不及感怀什么了，撑着最后一点气力踉踉跄跄跑到林知宽身边，颤抖着手在他鼻子下试探，发现他尚有鼻息，才脱力了一般仰面倒在地上。灰狼无声地走过来，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叶籽青与它对望着，内心却没有半点恐惧的感觉，甚至对它笑了笑。灰狼抖抖身子的长毛，转身离开。只留下一群狼分食着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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