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潜夜行的沐风

孙在川也不想再费口舌，他呷了一口茶，挥了挥手，漫不经心地道：“下一个。”

穿着湖蓝绸缎长衫，约莫六十开外的男子走了上来，他肥胖的身体外加发黑的眼袋，一看就是纵情声色惯了的酒囊饭袋。此刻他表情有些惴惴不安，眼神往四周飘忽不定。孙在川道：“钱耀祖？你要状告‘潜夜行’的人？“那个叫钱耀祖的男子忙不迭的称是。

孙在川拉长了声音道：“哦？‘潜夜行’，你知道这是做什么的，你就敢告？”

钱耀祖哭丧着脸道：“我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的，但不管怎么说，它也不能教唆了自己底下的人偷别人的妻妾吧。”他用戴满了戒指的左手擦了擦额头，继续道：“我的小妾被他玷污坏了名节，羞愤之下就寻了短见。这个叫沐风的贼人居然还迁怒于我，数次意图暗杀了我泄恨。我重金请了护卫，全天保护还险些丧命。我只得求了允州的州牧赵大人出面调停，替我主持公道，令他不要再阴魂不散纠缠着我了。可这个贼人目中无人，狂妄自大，居然连赵大人他都敢动手。”

孙在川冷哼道：“赵奎耽于享乐疏于习武，才会连这么一件区区小事都摆不平，自己身负重伤也就罢了，置足义帮的威信和颜面于何地？先降他两级，罚去一年俸禄，让他好好反省！免得他饱食终日，脑满肠肥！把这个处罚传到各州去，让那些个州牧、郡令都清楚一点：想尸位素餐过安逸日子的，都给我滚蛋。”

钱耀祖显然是被惊吓到了，含胸弓背头都不敢抬起了

孙在川道：“你放心，既然足义帮答允你解决这事儿，就一定会管到底。“他突然拔高声音道：”来了就现身吧。有些事不如当面澄清为好。你说是不是?沐风公子。“

话音刚落，厅堂右墙角处突然就多了一个人，旋即如鬼魅一般倏地又出现在了中央。四周的侍卫不动声色。但钱耀祖连连后退几步，颤抖着声音道：“是他，是他，就是他。“

那个男人面无表情，他似乎有意识地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到极致，即使他站在面前，人们也感受不到什么生气，就仿佛看到的是某种虚幻的影子，有种不真实的的错觉。“

孙在川道：“沐风公子，是‘寂‘支的人吗？”

那男子道：公子二字不敢当。“他说话声音单调冷漠没有起伏。

孙在川笑了笑道：“那好，沐风，按规矩来说，‘潜夜行‘最忌讳被外人知晓自己的存在，你这次的行事怕是悖逆了门规吧？“

“这是‘潜夜行‘内部的事，与你们无关。”

“你们‘潜夜行‘悄无声息地在暗黑处办事儿，我管不着。但是你既然把事情闹上台面，在光天化日之下想胡作非为，那就归我们足义帮管。“

“什么叫胡作非为？是我强抢了良家妇女？还是我将人装进猪笼沉了江？光天化日下做这些事的人，你们怎么不惩罚？既然你们不管，我就要为她讨个公道。“这个叫沐风的男人的声音和表情还是毫无波澜，但眼神却冷得像冰刀，一落到钱耀祖的身上，钱耀祖就忍不住浑身一哆嗦。他求助一般看向孙在川说道：”她，她既然做了我第十二房的小妾，不管怎么进的门，都该守妇道。她寡廉鲜耻妄图私奔，被浸猪笼不……不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儿吗？向来不都是这么一个规矩的吗？“

“我有我的规矩，敢伤我的女人，你就得死。“沐风不紧不慢地说。

“沐风，天下女子何其多，你偏要觊觎人家的妾室？不就是个红杏出墙的女人嘛，你把事情闹大了，何止你自己沦为天下人的笑柄，‘潜夜行‘也会被你连累了成为武林的聚焦点。你坏了规矩的后果你真的能承担得了吗？“

“我一人做事一人担。他的命我要定了。“

孙在川眯起眼睛缓缓道：“看来你特意到容弥城就是跟我们说个不字的。“

“不来显得我怕了你们足义帮。既然敢来更没必要怕你们。“

“那就得看看你有什么资本说出这个不字。敢不敢的不是凭你的口气，是凭你的本事。”孙在川边说边慢慢走了下来。

沐风冷冷地看着他。两个人就一言不发的对视着。

钱耀祖站在他们中间，只觉得周遭的空气躁动着，似乎只要有一点火星就会燃烧爆炸。他紧张地额头又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但这个时候他连手指头都不敢抬一下。只是小心翼翼的偷眼斜觑着沐风，然后慢慢地踮起左脚脚尖一点点向后退出去，他身体重心刚落到左脚上，沐风手中突然就多了一把细长的剑，整个人以极快的速度射向他。钱耀祖嘴都来不及张开，剑尖已经抵到他的胸口，他能真切的感受到胸口传来的冰凉的刺痛感。

但“铮”的一声，沐风的剑被荡开了。孙在川持剑旋即向他颈部劈砍，沐风斜闪到钱耀祖的右侧，同时挑格开孙在川的剑，抢步近身点刺向孙在川的面门。孙在川向后闪挪并飞快地旋腕转剑擦着钱耀祖身体扫抹向沐风的腿。

钱耀祖僵立在原处，冷飕飕的风在身周飞掠。当当当的兵器交接声近在耳畔。眼花缭乱间他看不清两个人的动作，但心里却分外清楚，自己的性命掌握在他们手中，其中任何一个的失手就决定了自己的生与死。可怜自己身在局中，却什么都不能做，哪怕心惊肉跳，但连牙齿都不敢打半个战，就怕一个细微的动作，就把自己送到了剑锋底下。

骤然间，打斗之声戛然而止，他有些不可置信得看着眼前的孙在川和他手中滴着血的剑，旋即感到自己脖子上有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刺痛感随之袭来。他也顾不得什么危险了，用手摸了下脖子，摊开掌心一看，嗷的一声哀嚎起来：“血，血，我要死了。。。死了。”

“闭嘴！”孙在川不耐烦地喝道，“就是点皮肉伤。你要再哭丧，我就让你真的死透。”

钱耀祖马上闭上嘴，偷偷扭头向后看，顿时整个人就像踩到毒蛇一样向前又蹿出几步，如果不是亲见，估计没有一个人能想到就他这个体格和年岁，能如此的动如脱兔。

“他，他……”，他看着那个垂首单膝跪着，右手握剑撑地的男人，战战兢兢地说。

“死了。”孙在川坐了回去。

钱耀祖这时才留意到沐风胸前慢慢扩大的一块血渍，他难掩脸上的笑容，连连道：“好，好。多谢大人的救命之恩。“他刚要施礼，突然觉得浑身凉飕飕的，低头一看，衣裳碎成条状挂在了身上。有些如蝴蝶一样飘了出去，他刚恢复点血色的脸又白了。如果当时那个沐风的每一剑都再往前递进那么一点点，何止是衣服，自己的肉估计都和烤鸭一样被剐了无数片。

“既然我出手了，让你受到伤，那就是打我自己的脸。“孙在川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慢悠悠的说道。也不待钱耀祖再做千恩万谢之状，他挥手示意他下去。而后转过头对朗辉道：”命人把沐风的尸身好好收拾了。“

朗辉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压低声道：“恐怕岑先生会不满。他嘱咐过……“孙在川挥挥手道：”等他来了再做计较。咳，他前瞻后顾，谨小慎微，若都依了他，足义帮的家业索性拱手送人得了。“

朗辉道：“公子留神‘刺情司’的人。“

孙在川冷哼道：“就是当他的面我也敢这么说。“

朗辉苦笑道：“恐怕不多时这话就传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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