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倒影

白循是名优秀的社畜，为了避免被内卷，拼命工作。这不，昨天还加班到凌晨，完成了部门最后的扫尾任务，回家躺下就睡着了。可过了几个小时，天还只微微亮，他就已经站在自家公司门前的人行道上。

他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头发是利落的短寸，戴着副黑框眼镜，穿着格子衬衫，看着就是个老实小伙。

此时，老实小伙眯着眼看天空已经半小时了，旁边的行人看他望天，纷纷抬头，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在心里暗骂句“有病”也就走了。

城市上空接天连地的是乌压压的黑云，云层随风流动，看着就像会马上下大雨一般。可是与之相反的是太阳照常升起，晨光照亮了整个城市，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晴天。

街上的人们对这种反常现象视若无睹，或者低头看着手机，或者吃着早餐赶路，或者开着车喜笑颜开，没有人觉得这不合常理。

这里榆城市中心是有名的商业圈，写字楼鳞次栉比，街道也是宽阔非常。

红绿灯有秩序地轮换着，街上来来往往都是通勤的私家车、公交车、摩托车的引擎声，上班族无序的脚步声、说话声，还有推着餐车卖早点的摊贩喇叭机械的吆喝声，混着深秋的凉风开启了新的一天。

白循对这新的一天没有什么想法，只觉得自己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一切都是那么陌生。

他将视线稍微下移，看着面前本就应该是自己服务过五年的公司大楼。大楼前有个大理石立柱，用端正楷书写着“若木建设有限公司”。

白循从裤兜里拿出工作证，上面写着“若木建设有限公司、白循、信息分析部、信息分析员”。

白循举起工作证一个字一个字地对着立柱确认。

内心更是不解，一个字没错，却依然不像自己公司。昨天他的公司大楼还没这么高，这得一百层了吧……更何况……他们公司也不是建筑公司。

“我们公司的招牌怎么了？”旁边有个中年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刻着公司名的立柱，以为立柱出现了什么问题。

白循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一遍中年人。四十多岁，身材保持得却很好，一身灰色标准商务三件套，没有啤酒肚，头也不秃，长得很平凡，气质却不俗，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上位者的气度，语气却平易近人。

白循确实不认识这个人，所以面部表情有些茫然，但，从中年人的语气、表情和身体语言来看他们应该是互相认识的。

正愁怎么喊中年人，旁边就有过一个带着胸牌的女同事，看样子应该是公司前台，对着中年人喊了声:“邱董早！”又用眼神对他打了个招呼。

白循很快反应过来:“邱董，没什么……今天天气很不一样，乌云密布又阳光明媚的……”

邱董依言看了看天:“哪里有乌云？”顿了一下，“是不是你又加班了？我去给你们领导说说……”

这个“又”让钻研领导说话学的白循警觉了起来。他在部门里混得风生水起的，老板、领导、同事都很喜欢他，加班也就昨天一次，还是自己愿意的。怎么在邱董这他是经常加班，还是他们经理给穿的小鞋？

一时白循不知该如何回答。

邱董看他沉默，明白这是顾及他们经理的颜面，白循一直都是为别人着想的好孩子，当即决定等上班后敲打敲打信息分析部经理。

邱董点点头，心里盘算着怎么让信息分析经理老实点，走进了公司大厅。

白循自觉地跟上。但为了不跟大老板一趟电梯，他特意慢了一步。

他回想起邱董的话，“没有乌云”就像魔咒一样让他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他看了半个多小时，他敢赌上他二十七年的人生阅历，那一定是乌云！

昨天加班难道真的加傻了，还是这根本就是昨晚做的梦？

—

公司的信息分析部在77楼，白循的工位不靠门、不靠窗、不靠厕所，桌子上放着他的名字和职务信息，他左右前后望了一望，再三确认，没有错。接着打开了电脑，输入密码，也能通过。

真是奇了怪了，他的工位不该在这里啊，可电脑密码却没错……不论怎样，他决定完成本职工作，这是最基本的职业操守。

电脑屏幕上最中间的文件夹，是昨天已经做完的“苍州市金融区建筑清洁规划资料（总)”。

文件名字也没有变化，位置都一模一样，他也只能鼠标点开文件夹，复查一次，就交给经理，也是对他们团队工作一周的一个成果总结。

跨城合作是公司一直的重要项目之一，像这个苍州市金融区建筑的项目就是业务部拉来的重要资源，分到他们信息分析部，就连续加班了一周，昨天他作为扫尾才完成。

信息分析需要给出指导意见，确保项目的盈利。白循查看到最后结语:该金融区建筑诡奇，部分建筑锐角过多、阴水环绕、建于龙脊不利因素重叠，建议更多调查后再追加人手。

“没问题。”白循自言自语道。他点开内部邮箱，把文件夹打了个包，发送给了经理。

今天的工作就算完成了，不枉费昨晚他加班到凌晨。公司规定，没有工作的时候可以围绕公司四周自由活动，但必须保持手机畅通。

白循调出“工作已完成，有事请打电话”的屏幕保护，就离开了信息分析部。

此时还只有8:30，大部分的同事都还没来上班，公司大楼内出奇的安静，这也是白循这么早来的原因之一。

白循顺着消防楼梯像上走，他记得昨天晚上，那小偷就是从电梯处突然改变了行动路线，朝消防楼梯跑的，一路跑了二十多层，大气都不喘一下，他跟着跑中途都停下来休息了几次。快到楼顶时他透过楼梯缝向上望去似乎是看到了火光，接着就闻到了焦糊味儿……

他沿着原路，一层一层地仔细查找，在99层的位置发现了一角黄纸，上面还有红色的印记，边缘有被烧的痕迹。

不是梦！

白循夹起黄纸，放进烟盒外面的透明塑料，随手放进了口袋。

他继续边爬楼边查看楼梯各个角落，想着公司保洁还没开始上班，也能保留不少东西。可他已经到了108层，除黄纸残片在一定还有其他的，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他推了下眼镜，打开顶楼的门。

一股劲风就扑面而来，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迈了出去。

眼前的天空倒悬着的一座巨大城市，城市里也有云朵漂浮，如同水中他所在的这座城市的倒影一般真实，倒影里也是白天，阳光明媚，可以看到来往的行人，车流，仔细听甚至听得到对方城市的车辆引擎声、喇叭声，摊贩的吆喝声，行人的嘈杂声……就像……就像他常听到的那些声音一样熟悉。

他觉得不可思议，低头往下望，黑色云海笼罩着这边城市，没有一栋建筑比他所在的公司高。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是榆城也不是榆城。还是天空上那个才是真的？

他忍不住又向上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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