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

晚风习习习，夏栀微冲凉后，穿着鹅黄色宽带系带长裙，坐在院子里。

同学柳芸坐在她的对面。

“你真的就这么决定了吗？”夏栀微轻轻问道。

“嗯”柳芸双手抱膝点了点头。

月光皎洁，落在柳芸秀气的脸上，安静平和。

柳芸平静的说道:“我想去打工，听说省城的棉纺厂来招工了，学徒期三个月，转正后一个月能拿150块——可是，我爹说，再过两年就要定亲，嫁人，想让我在家田地里帮忙。”

“嫁人？！”夏栀微睁大眼睛看着柳芸。在她看来她们都还是童话梦境没有做完的大孩子，离大人们的世界还很遥远。

“我爹说女娃到了岁数，总要嫁人的。”柳芸说道。

“那你想嫁人吗？”夏栀微问。

“不想，又能咋办？”

“那要不先去打工，等过两年看看再说。”

柳芸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她与夏栀微相视一笑。

“你的入学通知书快来了吧？”

夏栀微抿嘴一笑，点点头。

“听我在县城教书的舅舅说，从今年起，中专生不包分配了。”

夏栀微一愣，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坏消息。

柳芸拉过夏栀微的手，安慰道：“我也是听说的，不见得是真。说不好这是最后一批公费的呢”

柳芸的手心沁出汗，突然觉得热了起来。

夏栀微握住柳芸的手，挤出个大大的笑，有话却说不出口。

……

圆月移向中天，院子里飘过来丝瓜特有的香气，虫鸣声四起。

外市区医院工作的小姨来信了。

信中询问夏栀微的学业情况。

夏栀微把信纸整齐的折叠起来，放回信封，并没有着急回信。

小姨是村子里第一个大学生，她曾经是满村子人的骄傲。

小姨大学时候的被褥是栀微娘缝的，又让栀微爹坐长途客车去送的。每一年的寒暑假，小姨都会回来住在夏栀微家里。

小姨不仅长得漂亮，还有文化，她给栀微讲大学里面的生活日常，讲人生理想。教栀微画画，织毛衣，还给栀微买个小录音机，带来村子里从未见过的磁带

村子里有一个家境不错的，托媒人来家里说亲。那家的小儿子和夏栀微的小姨是高中同学，在县城的邮局工作，是个正式工。

夏栀微母亲婉言拒绝了，说妹子对象是大学同学，毕业就要成家了。

小姨毕业后，分配到外市一家三甲医院工作，很快结婚。寒暑假也便不再回村子里了。

夏栀微和小姨之间，唯有书信。

——

连续下了两天的雨，一下让日子闲下来。

邻居三嫂子来串门，夏栀微正在捧着钱钟书的《围城》细细看着。

外面雨声渐缓，地上也不再被砸的冒泡。

三嫂子是个百事通，村子里谁家有鸡毛蒜皮的小事，她都能知道。不过这人不坏，是个热心肠。

三嫂子看了看外面的天，知道这雨还没有要停的意思。

“栀微娘，你听说了吗？老吴家那闺女要出远门了，可能这一走就不回来了。”

栀微娘依然纳着手里的鞋底儿，把长针在头发上磨一磨，头也没抬，“哦？”

三嫂子兴致不减，继续说道：“吴家托在粮食局的亲戚找的关系，说这吴瑜也毕业了，考不上中专，总要某个差事做。听说很快就能转正，以后就是长期饭碗喽！”

说着眼睛貌似无意地瞥了一眼角落里的夏栀微。 [space]

栀微娘停下手里的活计，抬起头来，一笑：“那感情是好事呢！

吴瑜这孩子跟我家小微一起长大，长相品行都不错，自然以后也错不了的。”

三嫂子啧啧撇了撇嘴，嗔怪看着栀微娘：“咱们整个村子里，我看就数你家栀微一等一的好呢，你说这模样，这个头，这灵气，有哪个比得上？！”

说着凑近栀微娘，压低声音说道：“这孩子条件这么好，要不，我给你留意着点？

等再过个两三年，你家提亲的还不踢破门槛……”

栀微娘皱了皱眉头，向着三嫂子使个眼色，示意她别再说下去。又往夏栀微看了几眼。

栀微娘知道，自己这个闺女的脾气。

看起来温顺，实则脾气烈得很。

——

栀微爹思虑了半天，还是从单位请了三天假，回到了家中。

夏栀微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消息也很快传遍了整个村子。

然而夏家的空气却很沉闷。

栀微爹闷头抽着烟，烟气袅袅地升腾，栀微娘在一旁静默着。

栀微爹终于开了口：“小微的学还是不上了。”

栀微爹说的有些艰涩，但还是做了最后决定。

“她爹，——”栀微娘还是哭了。

夏栀微娘知道闺女这些年就想着一心读书，可是，就这么不让孩子上学了，不知道闺女会不会答应。

栀微爹又深吸了一口烟：“今年的中专以后不包分配，这学费也涨了，这个家你也知道，地里的收成一年也换不来几个化肥农药钱，我这每月工资还要分成好几个去处。……

——一个女娃早晚是要出门子的”

栀微娘只是一旁抹着眼泪。

“这事儿你还是早点跟小微说吧。

等小微从她同学家回来你就说吧。”

“还有，老纪说镇上小学缺代课老师，他知道咱家小微的底子，如果她愿意去教三年级孩子们的语文，回头跟他打声招呼。”

说罢，转身戴上草帽走了。

夏至的天儿热的人直发慌，也正是割完麦子，人们忙着种花生，玉米的农忙时节。

栀微爹也没闲着，趁着这两天赶紧把玉米种上，又空出三分地来，播种了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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