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祭至天堂的家书

一行五人乘车到北川了解唐铖“5.12”地震后的精神变化。我权当是一次访谈吧。

小邓在车上对我们说，这次去要把需要的东西带回，须撰写一篇有厚重感的文字。有小邓在，我和其他同事都感到一些轻松。小邓的文章写得很好，富有才情，她是我认识的最有文学素养的女子。

我们在车里说着一些不太沉重的话，以舒缓到北川后可能有的尴尬气氛。

车刚到，唐铖就和我们一一握手。我感到了他的不一样，他似乎对我们的到来并不觉得意外。他迎接或应付这样的访问太多太多，我想他要说的话早已有了腹稿，勿须费神劳心。

果然，我们说明来意后，他就滔滔而言，流露了很多很多我们想要的情绪。最后还说，你们如要报道什么，请多写北川的其他同事。

毕了，他与我们挥手道别。

第二天，该写家书了。

大家很准时，到一间安静的会议室，我们五人在一起谈论了撰写家书的想法。小邓执笔，完成了家书。

家书里有不少个人的情绪流动，但也有许多应时言语。我想这样的文字会得到认可麽？

不能。

它与世情不合！

它不会与世情相合！！

但我认为它与人情也相悖！

难啊。

我的担心终于变成了现实。

它没能通过审验，要求重写。多亏了小邓哦。第一稿我已十分理解小邓的平衡了，她为了写“小”但又必须写“大”，就只有在字里行间尽量表达得好一些。

然而。。。。。。

我不敢言，我来写家书会是什么样的文字！我是一直不愿着墨这个充满浮躁和虚空的世界。我的家书一定会是我的须弥山，唐铖的须弥山！

。。。。。。

第三天。

。。。天已亮了，但我却好似还有些困倦。这时，密布的雨云却使天地仍笼罩在沉沉的阴影之中。眺望远方，一股朝霞正缓缓地、滞涩地冒出来，在天地交接之处不断地堆积着，扩展着，看上去，就像一摊殷红的鲜血。

唐铖的故事在我的记忆里慢慢涌出来了。。。。。。

那天，我们在北川访谈他时就下了大暴雨，很猛，很急，仿佛是上天要阻止唐铖再继续说下去。因为，他已说得太多了，三年了啊，他的内心不知道对他的亲人说过好多遍了。我觉得他已有些麻木，好不容易心伤渐已愈合，几年来却多次被揭开，再重新回忆，重新灼痛，重新淡忘。

我记得，那天他在激动言语时，我望着他没有说一句话，他似乎毫不在乎我们的举动，总是说啊说啊。突然，我想起了《祝福》祥林嫂说阿毛的故事。

我驱赶我的思绪。不然，天堂里唐铖妻子王娟不会原谅我了。其实，我看着唐铖述说他的故事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总是出现09年清明时我和唐铖还有其他同事到北川参加祭祀活动的情景。

那天上午，我们在城外下车后，徒步走了一个半小时才来到北川同事罹难的地方。我们一字排开，站在坍塌的废墟下，致哀。而唐铖独自搭设简易祭台，面向父母、妻女逝去的方向，啜啜而语。透过纸钱燃烧的烟雾，我看到的是一帧令人心酸的画面，唐铖他掩面缓慢站起后，背转身，失声痛哭。

我知道，苦雨侵袭多日的废墟下，还有同事、朋友的白骨在挣扎和哭泣，他们将长眠在此，但在每一个祭日，都会有人来寄托哀思。一阵微风吹过，我的眼前弥漫着飘飞的纸钱。。。。。。

天堂里的王娟定会知道唐铖的苦楚！唐铖的悲伤、无助、消沉和绝望，长时间地占据了他的精神空间。当唐铖怀揣着妻女的美好愿望到上海去时，他仍苦苦牵念那千年翻水桥下静静流淌的河水，呜呜吹过的夜风和淳朴、敦厚的羌寨同胞哦。上海之行之行色匆匆，了却了亲人的生前夙愿，他能释怀么？

静坐看见亲人的照片，可爱女儿似乎微笑着招手：“爸爸，你很久没有和我一起玩了，你不想轼懿了啊？”。泪水涔涔而下。唐铖告诉我们他每当这个时候，他的男儿豪情就勃然而生。他说他要振作起来，好好生活，不能辜负亲人的嘱托。

我相信他的精神由此开始有了活力了。

这是人性的回归。

也是人的最真实的情绪。

冥冥中亲人的话语就可激活人潜藏着的活力。

《与妻书》中，“。。。吾居九泉之下遥闻汝哭声，当哭相和也。。。则吾之死，吾灵尚依依旁汝也，汝不必以无侣悲。”

这几句话，很感人，我当是唐铖与王娟爱的絮语的注足吧。

唐铖对我们讲述了“5.12”当天他与王娟生离死别的凄惨故事。他说他逃离坍塌的办公楼后，就撕心裂肺地呼喊亲人的名字，但只有王娟还能够应答，就在阴阳轮回般飘渺瞬间，亲人就与他作别了。他说他无能为力，无法救出亲人，这是他心底永远的痛！

唐铖后来的生活赢得了掌声，在天堂里的王娟也定会微笑。他的故事无需再多说，而小邓的文字表述已经够应时了，几无虚构的语言。我个人还表示过异议，我建议完全摒弃工作或些微着墨工作事，尽可能用平实的语言写出人性中的动人情感，从人的真实，人性的真实处获得共鸣。但较为应时的家书仍未获得认可，称务必要有高度，要有更多政治化地东西，我不解！我更无语！家书？那是家书啊？！

其实，我们一直不忍打扰唐铖现在平静的精神生活，而我们无奈的访谈已刺痛了他，也刺痛了我们。我想，既然已经又揭开了别人的伤痛记忆，就应好好抚慰，让平实、真切的情绪在大家的眼前飘动，让我们也好好感受痛苦可以忆起但不能再来啊。

以小邓的笔力，按她的构想，《一封祭至天堂的家书》不知会是怎样的美文哦？

可惜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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