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落殇（二）

一晃已是数月后。

丞相一职由先前的户部尚书刘烨代替，其女刘熙也是顺利封妃，宠冠后宫，众人纷纷巴结，又不由得感慨，这不就是从前的苏家吗。

由于萧铎还是在皇子的时候，除了苏凉以外，并未有其他的妻妾，导致他的后宫空荡，朝臣们便上言让他选秀，填充后宫，自己也是想着把女儿送进宫中。

别院外的热闹也传的到苏凉耳中，彼时她卧病在床，尚在月中的身子又经历天寒，加之一切的一切对她造成的打击，苏凉看不见了。

某日她醒来，发现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无边的黑暗，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害怕的喊着现下她身边唯一伺候她的宫女：“绿芜。”

“小姐，奴婢在，奴婢在这呢。”

绿芜是打小便伺候她的，后来她进宫，她便顺理成章跟她一起，却不曾想逃过了苏家大变的祸灾。

萧铎虽然废了她，却没有把绿芜从她身边调走，或许，他是在顾念着最后一点情分吧。

发现苏凉的异样后，绿芜也是心疼又难过：“小姐，奴婢去请太医过来。”

苏凉却一把拉住了她，自嘲般笑了笑说道：“不必了，我现在这个处境，不会有太医过来的。”

其实现在的她家破人亡，瞎了又如何，她都无所谓了。

唯一的念想大概就是那个孩子了，他还那样小，她只匆匆看了他几眼，甚至名字都没有取，但她知道，无论她怎样，这个孩子，萧铎会好好照顾的。

这大概是她们在一起这么久她对他的潜意识里的信任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她突然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了，是啊，她活着，也没人需要了，死亡对她来说大概是最好的解脱了吧。

但她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他还欠她一个解释，三年的感情难道真的不足以让他放过苏家，他当真如此绝情吗。

这大概是她活下去的唯一执着了。

午后，别院中来了位不速之客，正是风头正盛的宠妃刘熙。

绿芜有事恰好出去了，萧铎限制了她的自由，却没有人管绿芜的去留，所以此时院中只有苏凉一人。

刘熙来的时候，苏凉正在写着些什么，因为看不见，所以她写的格外的慢，听到房门处的脚步声，她放下笔，犹豫着喊了一声：“绿芜？”

刘熙仔细打量着她，似是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你，看不见？”

“你是谁？”苏凉皱了皱眉，她知道这不是绿芜的声音。

“刘熙。“

苏凉虽然看不见，但她听得见，这些天来，宫中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但凡绿芜知道都会告诉她，所以她知道刘熙是谁。

“是你？”

苏凉有些疑惑，她与这刘熙素不相识，现下她也已被废，而她圣眷正浓，找她做什么。

”你来我这破地方该不会之事过来看看我过得好不好吧，有什么事就说吧。“

”你知道为什么陛下对苏家下手那么狠吗？仅仅是苏相通敌吗？“

那个午后，刘熙在苏凉的别院呆了整整一个时辰，没有人知道她跟苏凉说了什么。

晚上绿芜回来，一进房间，便看到苏凉瘫坐在地上，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赶忙走过去将她扶起。

”小姐，你怎么了？“

听到绿芜的声音，苏凉才回过神来，对着她吩咐道："你去拿纸笔来，我想写些东西。“

”小姐，你这个样子还要写什么，你讲，奴婢帮你写。“

”不必，我自己来。“

遭到拒绝，绿芜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小姐，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奴婢，奴婢就只有您一个人了。“

是啊，绿芜从小孤苦无依，是丞相府买了她，给了她一口饭吃，让她伺候苏凉，她才能活到今天，苏家被抄，她无能为力，只盼着能好好照顾苏凉，也算还些恩情。

苏凉对着她笑了笑，摇了摇头："放心吧，我不做傻事，我还想看着我们绿芜出嫁呢。”

狭小的房间里，一盏微弱的烛火摇曳着，好像驱赶了黑夜里的凉意，她感觉胸口有了点暖意，苏凉恍然间就想到了她和他初相识的时候。

那是先帝的生辰，苏家应邀前去贺喜，不过苏凉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打发了身边的人，自己偷偷跑了出去，她记得宫中有一处长着一颗上百年的梨树，彼时正值阳春三月，那一树的梨花看的甚是好看，香气更是令人醉倒其中。

苏凉不像其他世家小姐那样拘谨端庄，趁着没人，她几步便爬了上去，靠在树干上小憩，享受着这无与伦比的寂静与惬意。

而正因为是先帝的生辰，萧铎也有幸入宫，他自小长在宫外，对宫中布局十分陌生，本想去前殿，却迷了路，顺着花香寻到了这株梨树。

好巧不巧的，起了阵风，满树的梨花款款而下，犹如漫天飘雪，萧铎被这景象深深吸引。

然而，飘下的却不只是梨花，还有睡的正香的苏凉。

等她反应过来，身子已经在下坠了，她大喊一声，捂住双眼，准备听天由命，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她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许久，她都没反应过来，直到耳畔响起一道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姑娘要不先起来？”

她赶忙起身，站到一旁，对着那人鞠躬道谢:"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客气。”

苏凉这才敢抬头看他，那时他只是简单的白衣束发，却好看的不得了。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公子好生俊俏啊。”

闻言，萧铎笑了笑，像是在惊讶现在的女子都如此大胆吗，说话如此，口无遮拦？

这一笑，像是初夏的风拂过深冬的雪，天地黯然失色，时光为之倾倒，苏凉亦然。

以至于后来的日日夜夜，苏凉每每想起，都会觉得，那日逃席，大抵是她有生以来做过的最正确的事，她遇到了这个注定她终身都难以忘怀的男子。

那一年，她十三，他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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